作者:殷文佳 2023-11-14 16:48:18 0赞 访问量:6444
江来香翻开折叠桌后,整个过道只能供一人挤进挤出。我只得坐在床上,不然这巴掌大的地儿更没空走人。
床尾有一块木板墙,把灶台、马桶、浴缸都隔在里面,灶台是一个窄木桌,马桶不能自动冲水,浴缸只能架了盆站在里面用毛巾沾水洗身子。六平方米的小隔间里总能传出各种味道,现在全是炒菜的油烟味,不过今天和往常不同,油烟味里有土豆炖鸡的味道。我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个味儿了。
只要江来香在,我回来就什么都不用干。这倒不是因为我现在难得回来一次,而是她自认为,她在弥补一个母亲没尽到的责任。在我看来,这过于刻意。我盘腿坐在床上,等她端菜上桌。
褪皮的折叠桌上摆了足足五道菜,往日我回一趟家,可没这么大的排场。她从门后拖了个塑料凳子出来,挨着我坐在桌子拐角。我被她挤得心慌,端碗往床头挪了挪。我吃得快,一碗饭下肚,她的饭还有一大半。从跑外卖开始,她的胃就不好了,吃饭比别人慢得多,可能从前也不好,但饭还是能正常吃,不像现在。
她见我啃完鸡爪,那喉咙一蠕一蠕的,不知道是准备说话还是在吞饭。平日性子急得不得了,现在反而慢慢吞吞的,让我有些不适应。
“咱们家好长时间没来过人了,待会儿吃完饭,你就在家待着,妈带你见个人。”她说这话的口气真是难得的温柔,语重心长的气息包裹了她吐出来的每个字。
“见谁?”我硬着发麻的头皮故意问。
“你向叔叔。”我听到这话,眼睛猛地向她扫去,她眼皮没抬起来。
“你们也该认识认识了。”她边说,边用筷子僵硬地夹碗里的一块土豆。她的手哆哆嗦嗦,筷子抖得清响,夹了好几次,都没夹起来。
太夸张了!我想,饭是吃不下了,反正也饱了,索性看她装。她见我不作声,也觉得没意思,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家里来人,这回也没让人家来。”她像是装够了,马上变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对我了如指掌。
“想说啥就说嘛,磨磨叽叽的。”我瞅了她一眼。
“吃完饭,我俩上他家去坐坐。”她说这话,口气兴冲冲的。
“不去。”我几乎脱口而出,用手够床头的画箱,脚指头在下面勾被挤到床里面的鞋。
“怎么不去,你现在吃的这只鸡就是他送的,不去谢谢人家?你又要去哪里啊!他家很近的,就在……”
我推开粘了好几层木板的大门,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准确说是逃了下来。她一定不知道,我其实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住在哪里。让我去他家,简直是给我上刑。
我急匆匆跑到一楼,脚步突然放慢了。窄长的楼道只剩下一辆电动车,是我爸留下来的。他骑了五年,车还像新的一样,坐垫一点皮都没起,甚至没有一丝裂痕,踏板周围的钢管银光发亮,车头连头发丝粗细的漆都没被磕掉过。
我爸去世后,这辆车现在是江来香在骑,坐垫里的海绵翻出来了一截,被蹭得黑乎乎的,踏板掉了一块,后视镜也掉了一块,车头的外壳直接凹进去,乱七八糟的裂痕看得我触目惊心。如果不是因为我挂上去的那个小猫摆件还在,真难想象这是同一辆车,小猫摆件现在也不是正正地坐在手把旁,它像个猫头鹰,倒挂在下面。
正是饭点,整栋楼的男人都出去跑外卖了。不出意外,江来香也骑着这辆电动车,飞奔出槐阳路,用她那一急就变尖细的嗓音和一个个买家打电话,买家一听到她那尖细发颤的声音,不替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着急, 反而开始替她找路着急了。今天她没骑这辆电动车,它安静地歇在楼道角落,像个被遗弃的老人。
我有这车的钥匙,但从我爸走后,就再也没骑过。我的目光落在这车上,一股劲上来了。骑上吧,要不就试试!我怂恿我自己。我的脚甚至朝它挪了几步,但又停了下来,这股劲转瞬即逝。
一出楼道,外面就是槐阳路,这条路没什么特别的,就餐馆最多,很多馆子不接待客人,只做外卖。每到中午,这些小店的桌上就会摆一排做好的外卖,戴头盔的男人们匆匆带走属于他们的号码,几分钟后,下一份外卖就会弥补上一个的空缺,流水线一般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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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殷文佳,2000 年生,湖北荆州人,西北大学创意写作在读硕士,有作品见《椰城》。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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