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2月刊 | 内蒙古大学 苏热:阴黄

作者:苏热    2023-02-01 10:14:22   3赞   访问量:8891

对于拼图完整性的渴求,让我们总是对眼前的一切抱有遗憾,于是便产生去寻找黄镇的想法。

 

那是我和阿塔尔的第三次见面,我们新写的小说在等待了三个月后,被编辑退了回来。就着羊肉串,几瓶酒下肚,支撑我俩意识的脑袋便开始摇晃,有些抱怨忍不住从嘴巴里钻出来。我们一致坚信,现在发表的小说距离自己理解的小说相差甚远。

阿塔尔坐在马扎上,猛地一直腰,差点从椅子上闪下去。被酒精泡大的眼睛蒙蔽不住其中闪烁的光。他咳嗽一声,说自己一直是用黄镇方言写作,那些编辑偏偏就确信我在造词。是啊,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现在退稿的理由千奇百怪,我写作一向都是注重情节逻辑和故事的推进,收到的编辑反馈竟然认为我的小说叙述的密度太大,戏剧性太强,不够自然。

阿塔尔扔给我他打印出来的小说,嘴中的呢喃被酒息扰乱得不成样子,没等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我翻动着沾满油污的纸张,根据这沓纸的厚度,判断他写的是一个中篇小说。周围的嘈杂由涟漪涌成波涛,我顺着气氛不自觉地又喝了一口酒,我的意识瞬间就归为一条虚无的直线。

再度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家里,丢在地上的手机屏幕闪动着。我下床点开手机,是十几个未接来电,阿塔尔打来的。我回过去,他一开口就问我看没看小说,听到我说还没有看,他有些失望,我说等我看完再打给他。

阿塔尔是我多年的文友,他这个小说写的是童年在黄镇中的流逝痕迹。我们都是黄镇人,在写作的时候,都或多或少使用方言写作的捷径来突出地方特色。在我看来,在使用一个地方的语言时,不如先到这个地方,意思是即使使用再多的特色语言,与真实的描摹还是存在距离的。而阿塔尔认为,如果把一个地方的方言运用恰当,就能把一个地方的人对于世界的认知充分体现出来,相当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看完小说,我给阿塔尔打去电话,除却一些词的意思我不甚了解,小说的写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阿塔尔对此表示疑惑,我们都是黄镇人,对于一些方言词的理解和运用不应该存在隔阂。他让我举例,我拿出我曾上网查询的“阴黄”一词,发现词条显示的这个是对特定疾病病症的描述,而不是他小说语境中对于天空颜色的形容。

阿塔尔解释道,黄镇这么大,有一些词你肯定不知道。我对此反驳,我在黄镇生活了二十多年,黄镇就这么大,哪怕是特定情景使用的生僻词,我也应该听过。我能感觉到,因为一些词上的使用区别,我们意识到自己对黄镇的理解一直存在差异。

阿塔尔第二天就给我带来了《内蒙古方言研究》,这本书我也有,只不过他带来的是2002年版,而我的是2006年出版的。在书中每个章节的末尾,阿塔尔带来的书都比我多一些词条解释,我比较一番得出结论:我手中的这本书是阿塔尔那本书的修订版。阿塔尔小说中提到的一些词,可能只是一小部分人使用的方言词,这个范围可以缩小到社区、街道,甚至是家庭,当然也可能是无意识的同音词借用,研究者们在某些机缘巧合下很偶然地录入进去。唯一的缺陷就是我的理论无法解释类似于“阴黄”词的出现,这类词的组合是明显违背我们语言习惯的。阿塔尔认定我的说法是无稽之谈,因为他之前在图书馆看到过一本年代更近的语言学书中提到“阴黄”一词,这个词语比他手头这本书提到的解释更为繁复,他把自己的书放在我这里,希望我在闲暇之余有新的发现。

两个关于嘴巴的镜子让人生厌,更何况是不同曲率的镜子。两周之后,阿塔尔托人从图书馆里借到《内蒙古方言研究》的新版,是2009年的,阿塔尔对于这个小众方言词汇的执拗让我佩服,已经超出拒稿后的不甘。在我看来,他想寻得陌生语言描绘世界的另一种景象,也许是换种方式在告诉我,编辑根本就没有读懂他写的小说,也许还想从别的途径来证明——小说的核心就是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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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苏热,蒙古族,1997年出生,内蒙古大学文艺学硕士在读。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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