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闻远 2023-07-11 09:50:59 0赞 访问量:4794
“像这样。”阿森嘴巴抿起草叶,吹出哨声。我尝试几次只能喷出口水,扔掉草叶躺在河滩上,阿森也躺下来闭上眼睛。我们面向夕阳,眼前一片橙红。运河大桥的蓝色护栏锈迹斑斑,我们经常沿着倾斜延伸的基座走下去,从边缘穿过一片废弃的荒地到达河岸。河水在雨季之外总是很脏,我们见过饮料瓶和包装袋,但从未看到一条船。当我们躺在河滩上时,疯长的杂草会遮蔽视线所及的大半天空,将我们的身体封闭在一个带气孔的胶囊里。有时我偏过头,阿森的侧脸几乎也被遮住。我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呼吸,将自己调整到相同的频率。他的声音很重,似乎需要更多氧气来维持身体运转。
地理课讲到美国的行政区划,阿森正沉迷黑帮电影,提议我们那一伙人各挑一个州作为代号。他选的是加利福尼亚,我选了佛罗里达。我们的座位分别在教室最后的两个角落,他有时传来纸条求我帮忙。“佛罗里达,在线请回复。”我们的对话常常由此开始。然而我经常忘记那些复杂的外国地名,它们并不如蚊子、壁虎、老鼠等讲起来顺口,虽然听上去有些粗俗。
有一天我们照例下到河滩,天色昏暗阴沉,昨晚一场雨后荒地泥泞不堪。阿森听到有声音从桥洞下传来,我们一路走下去,拨开几层蜘蛛网,在枯叶堆后发现一个纸箱,里面有只花猫和两个白瓷碗。几袋猫粮密封完好,看起来应该是只被遗弃的家猫。我们呼喊几声无人应答,桥洞深邃,声音被几次反射,消失在光亮的另一端。阿森抱起猫,它并不挣扎抗拒,反而抓住衣服埋在他的胸口。没有其他提示,我们一致同意用另一个州作为它的名字。
“路易斯安那。”我们这样叫它,将它作为我们所谓兄弟会的新成员。
我们不敢把路易斯安那抱回家去,就把它养在桥洞下。虽说是养,其实也只是在碗里放上猫粮和水,隔一两天过来更换清理。几个星期后路易斯安那开始离开箱子的范围,在河滩上四处游荡,但我们呼唤时它会出现,基本上都在没过它身体的杂草丛中,白色脊背上一块棕色皮毛十分显眼,我们一直认为它是只特立独行的猫。
当我们又一次躺在河滩上时,阿森提起一些即将到来的球赛的事情,我知道他选加利福尼亚和喜爱的球星有些关系,房间里张贴多幅海报。我从父亲那里断断续续了解到一些著名球员,记下他们的球队和球衣号码,在和阿森聊天时玩一些对号入座的游戏。我们在风声中渐渐产生困意,阿森的声音越来越轻,微弱如耳语,胶囊慢慢被一些颗粒填满。再睁开眼时夕阳已经渐渐没入对岸的树林,阿森尚未醒来,路易斯安那卧在我们中间。
“该回家了。”我坐起来,视线部分被河边芦苇丛挡住,夕阳轻微抖动。
“你在这儿见过船吗?”阿森忽然问,我摇摇头。
“我见过一条渔船,船上的人穿蓑衣戴斗笠,就跟古代人一样。最奇怪的是船上还有只猫,趴在鱼篓边上,比路易斯安那颜色深一些。他们就从这里划过去,划进一片芦苇丛。”他指向下游的河面,说话有些含混不清,好似梦呓。有只白翼的鸟从水面上扑棱着飞过,爪子轻点快要蔓延到河心的绿藻,留下水坑似的痕迹。几圈涟漪在水中晕开,有几尾鱼向下游逃散。
雨季到来之前我们准备将路易斯安那转移到河滩高处,阿森担心上涨的河水会没过桥洞下的狭窄通道,将纸箱冲垮。祖父在我们选址时猝然离世,我和父母坐上列车前往更北方的另一座小城,路易斯安那只得全靠阿森照顾。回程时已过将近一周,车厢颠簸摇晃,我用毛巾遮住眼睛,缩在座椅角落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提示音响,也没有精神查看,直到快要下车时才打开。阿森发来短信,只两行:
“佛罗里达,在线请回复。”
“路易斯安那已失联。”
(精彩继续)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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