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工作室·第21期小说沙龙 | 努力写透短篇小说中的关系 ——《刺》讨论纪实

2023-02-06 14:38:26   4赞   访问量:1654

    编者按

本文为毕飞宇工作室·第21期小说沙龙讨论纪实,也是《青春》杂志“毕飞宇工作室·小说沙龙”专栏第一期稿件。庞余亮、胡学文、李樯、周卫彬等15位作家、批评家、读者等围绕吴敏的短篇小说《刺》,从结构、人物塑造、语言等多个维度解构。作者在现场听完讨论,就大家的点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并对作品进行修改。现将现场实录与修改后的小说一并刊发。


庞余亮:今天的小说是一位基层作者写的,有自己的小说野心,但是作者的野心和实际操作能力之间有差距。希望通过今天上午的研讨,在小说的理想和现实之间做一个桥梁。

周卫彬:小说完成度还不够,语言和结构上缺点挺明显。描写部分不太充分,结构上比较散乱,场景拼接也不太自然,设计的痕迹特别明显。氛围与人物的关系,就像鱼和水的关系,没有氛围,人物就失去了生命力,这篇小说的氛围营造太少。像第六部分,第一句“下雪了,一片片雪花迎风飞舞”,后面就没了,就再也没有这种寒冷的氛围了。人物应该始终泡在氛围里,才能够活下去,小说氛围会让小说变得立体起来,甚至形成一种调性和气味。结构上,存在详略不当的问题,短篇和长篇不一样,短篇不能多一个字,也不能少一个字,哪个部分要多,哪个部分应该少,是新写手首先要面临的考验。第一部分,完全可以略写,第五部分必须要详写,略写部分就像小说中的黏合剂,详写部分就像建筑里的砖石。这个小说详写不充分,缺乏应有的过渡,跳跃性太强,气息不连贯。铺垫不充分,就会带来逻辑上的问题。比如说严华本来很单纯,为什么突然就开窍了?对于新手而言,必须处理好小说中的详略关系,只能抓住其中12个中心人物,语言也必须围绕中心人物和中心环节来展开。这个小说里面的对话,完全是长篇小说的对话模式,对于短篇而言,对话必须简洁有力。

小说没有抓住核心冲突,基本都是平均用力,核心冲突应该是严华或者说父亲与母亲的关系。从逻辑上看,从小到大,大家都很痛恨母亲,严华去上海直接被母亲拒绝了,跟她没有交流,那么情理上她应该不值得伤心。如何要她伤心,我觉得应该从开始就烘托,比如说她一直很想见母亲,或者认为母亲是被误解的,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么到上海去没见着,形成强烈的对比,可能会伤心欲绝。我想到余华说过,当一个小说家面对这种叙事山峰的时候,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够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迈过山峰。作者花了很多笔墨,但是面对这样的叙事山峰,比较难,就绕过去了。

最后是叙事视角的问题。作者采用第一人称叙事视角,我觉得挺好的,但是后面处处都是作者的不停介入,这样就破坏了叙事的严密性。受限的视角可以让小说变得更真实,通过受限的视角看到小说中的必然性,小说必须要贴着人物写,贴着人物的身体,写他的身体的反应,还要贴着人物的心灵。

庞余亮:这篇小说不是同一天写成的,可能是分几周写的,这样出现了什么问题?这个念头出来,那个念头出来。这就涉及毕飞宇讲的一个词:控制力。毕飞宇写《玉米》的时候,有很多人物出现,必须使劲地按下去,不让他冒头,你想一想《玉米》人物特别多,但是他控制得很好。再讲一下时空问题,比如第一段跟第二段,第一段根本可以不要,雪是如何下的,雪应该最后下。所以把第二段放在第一段,我当时看到还蛮惊喜的,悬念一下子出来了。

易康这篇小说关注生活,反映人性深层次的东西,叙事层次还算清楚,描述方面也有出色的地方,比较出彩的是第8页第三自然段,“七月的沧浪河水包裹着我们,像极了子宫”,我觉得这个描述特别精彩。至于改进的地方,我觉得作者没有搞清自己要表现什么,塞的东西太多,对短篇小说的特质认知还有缺乏。

小说出现了一些比较明显的问题,首先就是人物太多,第一节就出现了7个人物,短篇小说是很少这么写的,长篇小说也很少有人敢这么写。中国恐怕就只有曹雪芹,外国作家里边,恐怕就是托尔斯泰和左拉,他们有这胆子。小说塞得太多了,比如说寻求母爱、婚外情、父女冲突、自寻短见、暗恋、多角恋、未婚先孕、同事之间的钩心斗角、闺蜜之间的关系,这不是一个短篇小说可以承载的,我觉得即使是长篇小说,恐怕也承载不了。其次对人物跟故事把握不稳,人物情感的转换跟情绪的变化比较生硬。作者浓墨重彩描写的陈青川,我觉得比较失败。“我”跟陈青川见过三面,第一次是在秋天,第二次是征文领奖,第三次的时候他就伸手来揽着“我”,把“我”揽到医院门口,摸“我”的头。这哪是白马王子?那叫西门庆,西门庆也不这样。所以说人物处理太简单,情节太过戏剧性。比如严华之死,作者是花了功夫的,用了很大的力,但可能用力过猛,反而适得其反。其实,我觉得寻母是比较重要的情节。如果这个小说让我来写的话,就三个人物,我、严华和陈青川,我和陈青川陪着严华去寻母,主要情节就是寻母的过程,一边写寻母,一边写三个人之间的交集,这样就比较好展开了。写严华有身孕,是很好的内容,一个有身孕的女性,去找自己的妈妈。最后说一说语言的打磨,有地方不规范,比如“巧言令色地讨论工分”“像苍蝇一样趋之若鹜”等等。

庞余亮:要成为小说家,阅读很重要,这篇小说就像没有学过缝纫的缝纫工做了一件衣服,3个袖子,4个袖子,然后上下也不对称。但是不要紧,现在我们是业余作家,我们可以修改。

单玫严华与“我”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开始时“我”也就是苏辛,对严华应该是不喜欢的是不屑的瞧不起的,作者这样写道:“严华周旋于一群群男男女女的青工中……那些青工像苍蝇一样围着严华转……”到新厂遇到陈青川后,作者说“在我的字典里,让苍蝇趋之若鹜的,是臭肉”。推理,严华也就是臭肉。小说里还有一段关于“开窍”的描写,直接表述了“我”的鄙夷。她俩应该属于塑料姐妹花吧。如果一直这样写下去也就罢了,可是后来有一段和严华爸爸的对话,讲述严华因为没有妈妈如何委屈的事,“我”突然像妈妈一样疼惜起比她年长的闺蜜了,这里有点突兀,读起来觉得太做作了,假。

说到对话,我想说,这篇小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话。语言要符合人物身份,什么人说什么话,老子教训儿子的语言不能倒过来用。在第五小节里面有一个对话的开头是这样的:“叔,你知道华华从小到大怎么过来的吗?”我们先不管晚辈对长辈应该怎么说话,这不对啊,不管怎么说人家是爸爸啊,从小到大再忽视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严华落水被救上来,“我”是怎么说的:“你吓死我了。你说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怎么办,我可……怎么和你爸交代呢……”你怎么和他爸爸交代,你又不是她妈。还有和严华爸爸说话用了三个“有权利”:“严华21岁了,有权利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有权利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有权利去见见自己母亲长什么样子。”天啊,这个时候俨然成法官了。

庞余亮:这篇小说的材料有工厂的气味,故事就放在车间里,千万不能走出车间。既然写这个厂,其实所有的人物都在厂里,出了这个车间,你就把控不住。这个小说如果我来写,对话都不要,我就写车间每天的生活,今天上班主任叫我怎么做,我做了哪些工作,哪些做错了,为什么做错。我们到上海去,三天后他醒过来,那三天最大的空白在哪里?都没有。到上海的过程就可以写一篇小说,怎么上轮船的,怎么到上海的,又可以写一篇小说。如果让我解决不可控的部分,我就直接围绕车间车床打转转。因为你要生活你要工作,工作之后你的情绪在那,情绪在背后,永远在冰山下面。作者肯定有工厂经历,但没把工厂经历用好。因为我没有在工厂的经验,我在农村待过,让我写,我一般写农村生活,我不会写工厂。我绝对写最熟悉的东西,这也是我多年写作的经验。你对不熟悉的生活和人物把握不住。

高春丽:小说在写悲剧形成的过程中,有太多凌乱的因素,无关信息可以删除。如果想表达更深层次的主题,可能需要换个叙述角度。比如换成严华的父亲,他是一个悲伤的中年男人。

王夔:因为我在机械厂生活了11年,这篇小说很快就读进去了,一开始写机床,是我熟悉的生活,非常亲切。从时间上说,作者是把后面的一段拿到前面来写,这是一种制造悬念的方法。我觉得这个结构可以接受,但是结尾就不能接受了。这么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安排她死亡?我看到一半的时候,觉得写的是一个坏女孩,一个坏女孩在现实生活中生命力可能更顽强。我不太能接受她的死亡,我觉得她最不该死。作者为什么要把她写死?是不是因为题目“刺”,作者认为这样的女孩是不好的,觉得这种女孩就应该接受审判。第二个问题就是没有交代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从头到尾我都没想出来,是不是和陈青川也有关系呢?我觉得年轻人之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就往这个方面写,就写这个孩子是陈青川的。

王锐:作者对严华的情感是很复杂、很拧巴的,她想表现苏辛喜欢严华,但字里行间又隐隐能读到苏辛对严华的敌意。比如严华喜欢陈青川,而陈青川喜欢苏辛,作者笔下的苏辛内心是有小得意的。如果苏辛真心喜欢严华,这时候的内心状态会复杂一点。

严华的堕落是从得不到陈青川开始,因为陈青川喜欢苏辛,往深里想一想,严华的第一次自杀,苏辛多少也有点责任。苏辛下去救的时候,应该不只是闺蜜情,还有对严华的歉疚在里面。有一个细节可以做一下,就是两个人都掉下去了,然后陈青川去救,这时候他如果去救两个人,肯定有个先后问题。一个很困难的选择,他会怎么做。严华第二次想自杀的时候,苏辛拿个喇叭劝她。我觉得这里可以设计一下,让苏辛说出来的话,好像是在劝严华,但其实每一句话又让严华更加觉得活不下去,最终就是苏辛说的话,让本来还犹豫不决的严华纵身一跃。我觉得这样严华的死,就真的成了苏辛心头的一根刺,她回头也会想那天我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是站在什么立场,我对严华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陈明干无论什么样的文学样式,作品定位特别重要,一个是作者的定位,一个是主题的定位。如果定位不好,小说创作就困难,这篇小说定位比较模糊,点太散了,中心不是太突出。情节相对来说比较复杂,初看还是蛮喜欢的,细细推敲起来发现有点乱。如果取舍得当,详略得当,主题突出,写下来行云流水,没有多余的话,该表达的都表达,没有表达的也能留一些空白,就好了。

王桂国:小说语言有张力,可以一口气读完,但是它的缺陷也很明显。比如说情节设置,到上海去找妈妈,费了好多波折,好不容易找到妈妈,结果没说几句话,就草草回去了,情节发展草率。

陆泉根文字比较简洁,表达也干净利索。一个短篇小说,首先要看写的是哪一个人物,很明显中心人物是严华,写的是她的行动和挣扎。有三点问题我想讲讲,第一小说开头的时机不对,给人物生长的空间和时间不多。第二关于结尾,如果我写的话,开头我放在跳河之前。结尾一定要落到现实的地面,可以解释严华的死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第三点感觉是人物多,情节多,有点像中篇小说,缺少了必要的描写和生活化的细节。

郭小鸣:人物关系的处理比较生硬。比如说严华和妈妈的关系,严华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妈妈,好不容易找到妈妈,看到妈妈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竟然直接就叫出了妈妈,我觉得在生活中不太符合情理。还有严华、苏辛和陈青川三人的关系。文章只是交代了一下,严华喜欢陈青川,陈青川喜欢苏辛,但是喜欢到什么程度,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都没写出来。

金鸿美:什么是好小说,就像高手打台球,一杆子下来,都要打一个红球过渡一下,然后找一个目标球,这个目标球一般来说分值最高。真正的高手总能通过母球找到最佳的目标,然后过渡,让母球走到最合理的位置。这有点像小说创作,要保持流畅,也要有合理的过渡。这篇小说一杆子开下来,作者选目标球的时候不太明确,找的目标球不精准,击打之后,后面的走位不对。从开球到最后,是长篇小说的架构。短篇小说应该像一个残局,相对能控制。

夏义阳:“刺”有好几个意向,关于人物,严华无疑是主角,是缺失母爱的单亲家庭里成长的女性。在4岁到20岁的生命中,貌似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对母爱的渴望,使母亲这个词存在内心深处如刺般不能触碰。

李樯:各位老师提出的诸多问题,很准确,很直接,也很尖锐。从小说的结构、语言以及定位,还有人物众多、扁平化等问题,大家都分析很多了。但是,我觉得大家可能忽略了一点,大家都被作者营造的这一篇喧嚣的文本黏住了,陷在了小说的涡旋里,没有跳出来,不能跳出来看小说。客观地分析这篇小说,我觉得作者是有自己的设计和立意的。为什么写三角关系,为什么要写母亲不相认?为什么要写严华的生活陷入迷途,而又招致非议身败名裂这种境地?其实这篇小说是有自己的结构意识的,就是所有的这些架构都是一个一个把严华推向死亡的设计。从这个角度来讲,这篇小说的结构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问题是什么?待会我简单讲一下。另外,我还是比较注重语言,这篇小说的语言我觉得有它的可取之处。感觉这位作者应该看过王小波的作品,有点《黄金时代》的气息,尽管功力和叙述的流畅度上达不到王小波的层次,但是气息上有几分相像,包括有一点泼辣,有一点表达的刺激感的气息,都是值得肯定的地方。

刚才有人说到桌球,我觉得可以引申到小说创作的谋篇布局中,我们不妨叫它“母球理论”。我们不能老是盯着8号球打,老要让母球落在8号球位置,每一杆都想让8号球落袋,作者会紧张,文本结构也会紧张,对手或者说读者也会紧张。再加上我们控制力的问题,有时候8号球不好入袋,反而2分球、3分球容易入袋,我们不妨也打2分球、3分球来缓和一下气氛。所以,小说写作中会有闲笔之说。读汪曾祺的小说散文,你感觉通篇都是闲笔,但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都这么有穿透力。我们作为普通作者,不可能有汪曾祺这种表现力,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要从小的题材、一些家长里短入手。

从文本来讲,大家讲的各种问题都存在,再加上这个题材本身的不可操作性,我觉得作者可以把这篇东西放弃掉。反倒是大家提到的几组人物关系,可以用很多短篇去书写,比如我和严华以及陈青川在那个时代的暧昧关系;严华和母亲的母女关系,也可以写一篇小说;20世纪80年代思想开放之初,人们生活方向迷失,导致一些年轻人赶时髦,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这也是时代的印记,也可构成一篇小说。

我跟大家分享叙事技术上的两点认识。一个是我觉得要尽量避开直白无力的交代,大家为什么说第一段不好,是一个很失败的开头,作为一个文学编辑,我一看到这样的开头,整篇小说我都可能不看,直接放弃。我特别不喜欢那种直接表达情绪的词汇。我觉得委屈,我觉得愤怒,直接牵着读者的鼻子要体验主人公的情绪状态。这个不对,我们要通过具体的场景、动作、眼神、对白、环境、情景,这些准确的描写,把读者带入某一种情境、体验才对。千人千面,千万不要试图牵住读者的鼻子,向你设计的情感体验上靠。读者比我们更聪明,读者的感知系统比我们预设的更高级。

另外,我们再回到现实主义。我认为所有的写作其实都是现实主义写作。现代主义也好,后现代各种技术也好,都是现实主义写作。我讲两个比较突出的例子,一个是《尤利西斯》,这是意识流的代表作品,但它跟现实有什么关系?乔伊斯说过一句话,根据《尤利西斯》就能还原20世纪初的都柏林城。这部作品确实也做到了,道路、酒馆、殡葬,甚至包括殡葬的礼仪形式,通宵的酒馆,各种饮食、海岸、河流、街道、机械,所有的东西,把这些综合出来,实际上就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他只不过用了意识流的手法而已。再举一个现实主义的典型例子《金瓶梅》,通过《金瓶梅》可以还原一座明朝晚期的青阳县城,大户人家的院落,街道上的店铺,地方人士之间的礼仪交往,甚至李瓶儿葬礼的那一章,现在把它搬过来,就能还原当时典型的葬礼习俗。这些习俗现在我们北方还都有,读起来特别熟悉。

最后给作者一个建议,就是写这类不好操作的题材,可以去读读鲁迅的作品,像《在酒楼上》《肥皂》那样的小说。你看看鲁迅《在酒楼上》如何写那种无所事事,甚至有点无聊的人生状态。《肥皂》里,如何写一个小知识分子面对一个乞丐少女的种种心理变化。好好地把自己写作的心态往回拉一拉,往地面上拉一拉,不要离地面太高太远。苏童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我们的小说就是离地三尺的飞翔,要接地气,但是又不能完全陷在泥土里,还要能飞起来。

庞余亮李樯老师给我们开了个很好的窗户,在胡学文老师讲课之前,我们照例请作者亮相,有请吴敏。

吴敏:原先我是在工厂工作的,前段时间遇见20多年没见的工厂朋友,聊起了当年的生活,准备写长篇,写了五六万字了。后来由于工作和生活一直不能沉浸写作,所以搁置了。我就想能不能把这个题材作为背景变成短篇,在构思的时候,一些东西就进入了我的脑海。比如严华的母亲,确实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她是上海知青,下放到我们这儿,被据说比她小10岁的学生拐走了。我父亲原先在太原重型机械厂工作,他经常给我讲以前在太原的一些故事,真的有一个同事因为感情问题跳到钢模水里面去了。在我以前工作的工厂里面,人们会谈论一些桃色事件。我就想能不能把这些事情串起来,变成一个短篇。这个短篇刚刚出来的时候,一万多字,我的初衷和王锐老师说的一样,“我”和严华的关系,童年时期是很拧巴的。在原先的文稿里,“我”的父亲和严华的父亲都是从太原回来的,当时他带回一个孩子,就是严华,因为没有母亲,就在我家里和我一起长大。因为她父亲是副厂长,技术革新能手,没时间照顾女儿,“我”母亲很心疼严华,就照顾多了一点。对于一个孩子来讲,被分割的母爱,让“我”和严华的关系很拧巴,既喜欢她,又嫉妒她,就是小孩的心理。我原先是写散文的,小说接触不多,所以叙事能力比较差。谢谢大家。

胡学文:参加毕飞宇小说沙龙我觉得特别享受,因为大家说的都是真话,未必是对的,但能发自内心地说真话,我觉得特别难得,也特别珍惜。今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200周年诞辰,陀思妥耶夫斯基24岁就写出了长篇小说《穷人》,受到一致好评。

我不知道作者写过多少年小说,什么时候开始写的。我觉得这还是一篇上路的小说。有的人一开始就上路了,有的人很多年才上路,有的人很多年也未必上路,是没有定点的,这个开端还是好的。小说题目是一个亮点,一个好的题目可以把小说拔高,可以把小说照亮,所以题目很重要,这个“刺”,从汉字本身就能想到尖锐、疼痛、隐秘。画家画画,画一棵树一定要画影子,小说有实的一面,一定要有虚的一面来对应,才有立体感。这篇小说,你特意强调了从身体到心理的那种感觉,是有立体战略感的,能想到这一层作品就要厚一些了,我觉得这是很难得的。

结构也还好,语言很有意味,这是值得肯定的地方。当然小说的题目是《刺》,那么我也挑一点刺,供你参考。首先说语言,为什么把语言放在第一位。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无论写散文,还是写诗歌,要是语言不好,其他的可能就没法进行。我对语言的定义就是第一要准确,第二要形象,第三要有意味。小说中的有些语言确实很形象,也很有意味,但是准确度不够,一个体现在叙述上,一个体现在对话上,特别是对话。还要重视标点符号的运用,它也是很重要的语言。8000字的小说,我画了好几个用错的标点符号,你不清楚是疑问的语气,还是陈述的语气。第二说视角,用的是限制视角。为什么要用限制视角?可能是为了限制,但是在限制上你没做到限制。第三就是人物关系,人物关系我梳理了一下,有五组,一个短篇小说,五组人物关系是比较危险的,一般人不敢这么写,太多了,抓住其中的一组把它写透,其他的人物关系就可以暗示出来。比如说去上海寻找母亲,可以暗示出来,可以放远一点,或者把它舍弃掉。这五组人物关系,我觉得你是有考虑的,因为它有逻辑关系,比如说严华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性格?是跟家庭有关系的。但是这么多关系写起来容易乱,抓住一组把它写透就好了。短篇小说的对话极难写,可以少写一点。人物关系要典型,不能看到这个舍不得,看到那个舍不得,抓住一种把它写透,就好了。整体上舍弃一些,这篇小说就有意味了。还有,不要轻易让小说人物死亡,特别在短篇小说里边。我就说这么多,谢谢。

 

注:实录中涉及的作品内容为修改前的作品,与本刊刊发的作品存在较大差别。为保持现场研讨原貌,相关叙述予以保留。

 

首发于《青春》20223月刊


南京《青春》杂志社有限公司版权所有 | 苏ICP备2022003166号
地址:南京市太平门街 53 号  联系电话:总编办 025-83354786 编辑部 025-83699429  微信公众号:youthpub

本网站有部分内容来自互联网,如媒体、公司、企业或个人对部分主张知识产权,请来电或致函告之,本网站将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与之有关的知识产权纠纷
本网站不承担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