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9月刊 | 北京师范大学 焦典：在二十岁钉下一枚钉子（组诗）

在二十岁，钉下一枚钉子

就是骑车冲下山坡

让叫喊溢出河岸

就是赌气在雨里站了半夜

留下一个又薄又小的锈迹

在二十岁，钉下一枚钉子

就是在齐声朗读时吹起小号

把自己的名字，种在不合时宜的缝隙中

就是拒绝了告诫

固执地撞破平坦的想象

在二十岁，钉住的都是一些迷人的时刻

我们坚硬、我们握紧

就像一枚钉子

永远而又永远

一个未曾谋面的楚雄女人出发

寻找短发艺术家

腐乳一碟，全羊汤锅，羊肉询问

是否新鲜？太阳没爬到高处，起床

是种危险的冒险。睡眠没落地的时候

没有树轮指示理智前进的北方

而她说春天不过是种冲动

一个短发少女亲吻她的头发

神秘的东方力量，女士，卧室里

暧昧属于午夜不会入睡的人

会去寻找一个短发艺术家吗？电灯，

在夜晚醒来，说自己白天是个诗人

唇齿敲打出钟表的精确声响

约定的人刚好按响门铃，别弄乱了

这准确的生活，会计师的私密账本

不，她不会弄乱，她尤其擅长

踩着高跷的平衡杂技表演

生活没那么难的，女士，快乐

就是把爱的人挂在云尾上随风放逐

收线姿势务必缓慢、优美

清晨整理厨余垃圾般干净

高原的土地烧得通红，点火的女人

不过划亮了一根温和的火柴

唱吧，跳吧，围在巨大的扶桑树下

雨水此刻到来

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女士，而我爱上了这虚构的记忆

关于苦瓜的记忆

红糖木瓜水，烧烤店如约升起白烟

广场上“澳门你好”的红色彩灯依次亮起

牛奶雪糕滴在我崭新的米老鼠裤子上

我坐在爷爷三轮车的车厢里

拽着太阳长长的影子

真快活呀，坐汽车的人看着我这么想着

他们正堵在路上发愁呢

但我是苦涩的

为着刚刚弄脏的衣服

为着回家就要吃下的一盘苦瓜

一转身，笨拙的小城就被夜色填满

自行车大笑着，撞倒一车橘子

公车和电线杆交叠着剪影

神舟九号与天宫一号在天空牵手成功

我刚刚分别的手也还微微出汗

新鲜的日子裹着另一个新鲜的日子

但我是苦涩的

背上的书和试卷很沉

餐桌上夸大其词的苦瓜汁很重

后来我在北方，冬天风很大

我学习了许多知识

哲学、诗歌，如何控制距离与表情

关于苦瓜的建议并不在这之中

安静、青涩、甘甜的

苦瓜藏在远远的橙黄色灯光里

预言

“你会远走他乡的”

我高高地攥着筷子，练习开合

“像蒲公英一样

飞到很多地方去”

于是米粒和家乡，顶着饱胀的脑袋

争先恐后地从我手中脱落

我看到，里面装满了重重山岭

铁轨，笑着流走

之后我的体内饱含空气

将下巴抵在风上，毫不犹豫

远山绰绰有余

这时人们笑着说预言成真

可我想着的，是蒲公英

从出生就从不知道

果树，是怎样把根

一寸一寸扎到土里

焦典，1996年生，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创作专业博士研究生在读。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9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