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9月刊 | 北京师范大学 岩峣：读鲁迅（组诗）

读鲁迅（一）：祥林的儿子

——《祝福》

他把它砸成一个瘸子

歪歪扭扭地，钉不进窗框

但总算把尼龙纱笼住了

泡钉长而窄，图钉短而宽

他分不清楚这些

泡一壶茶，开始模仿着喝

没有人在家里，一大清早就没有

没有人留下话或者纸条什么

所以就不吃饭坐在门口等

风还是有点冷

阳光打在矮围墙上的孱弱

屋后的电闸被重新推了上去

证明她只是走了一会儿

还会回来的

有电就有办法生活，但是

他想不通为什么没有过来把他叫醒

午睡的经过是鸟飞离枝梢

以前她总是警告他不要乱跑

说不听话的孩子出门会遇见狼

读鲁迅（二）：怀春与六斤

——《风波》

学农事，在解放以后的小块自留地

从种了凤仙花和鸡冠花的小花园

步行至桑树底，共需要不到一千两百步

饥渴的七斤在等待一篮苹果

春茶与饭，已让七斤嫂子装好

时间也计算得精准，待堆上来半筐桑叶

就开吃，暖房里春蚕吐丝，一个

不仅会读《三国志》的雄六斤

还知道似乎《水浒》被拦腰斩过

小故事听入了迷，忘记了工作与时日，劳动

不及咬耳朵与亲吻脸孔更迷人，小六斤

怀恋黑红色的浆果，谷堆里发呆，一坐一天

参禅，想象空无的世界，一个

两个人就足以填满的大柴垛

七斤已不关心哪位皇帝坐稳了龙庭

世界小至女儿的一枚耳朵，收听四面八方来音

春草总是更敏锐，他在桑树底下歇息

草帽入睡，镰刀在手中，好像花了整整

一个世纪，手中的这点铁

才慢慢磨掉一斤

读鲁迅（三）：辣

——《在酒楼上》

把日子熬成辣酱，采摘，净濯，碎剁

撒盐，剁二道，油烹，储瓮

望苍蝇出神，飞一个小圆圈，石灰墙上作画

两个圆圆的篮球印，就想到刑天

想到胳膊，想到一截白皮肤，想到笑

想到洁白的笑——同桌窗外有一株老槐

老槐有洁白的辣，洋槐辣酱

长在枝头晾晒，晒一层薄雪

小儿作业本摊开，题号除不尽，余数又丢失在

田字簿间，想从美术转岗到数学

一名乡下教书匠颇受人待见，被从小斯

叫成老斯，桥上走过的人都点头

——“斯老师”

这几年断了念想

开始嗜辣，嗜钓鱼，需要点小折磨

一开始是蔬菜辣拌住鲫鱼冻

后来是酒，不能喝酒，舌头晃在空气中

一年，两年，三年，年年如此

辣椒的籽粒不结果，红红的宇宙

没有一个收获

岩峣，1996年生，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在读。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9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