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10月刊 | 常熟理工学院 曹欣然:江南

作者:曹欣然    2023-11-21 13:58:17   0赞   访问量:5533


初中毕业前的那年春天,我穿过了中学后面那片金黄的油菜花地,爬上了矮山,眺望莫城的尽头。

那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情,总听人说油菜地的那头有一座小山,爬上那座小山就能看见整个莫城。小时候,莫城的中心一带有一座鼓楼,鼓楼不高,但对于尚且年幼的我来说是意义重大的,不过现在墙壁早已被枯藤缠绕,木质楼梯走上去总是咯吱咯吱作响,渐渐也就没人上去了。站在那座小山上,大街小巷都尽收眼底,那些穿梭在街巷的人和车就成了小蚂蚁,缓缓地在莫城的地图上爬行着。

整个小城此刻像铺在地图上的河,由文清路这条主干延伸出无数条支流,那些支流的水不断向外流淌着,消失在山丘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涓涓细流好像是从莫城流出,又穿过我的脑袋,涤荡着我幼小的心灵。

小城虽小,却应有尽有。从城南一直排到城北,饭店、茶楼、酱油铺子、打铁的、弹棉花的、修车的,什么都有。挨个在路边忙活着各自的事,闲下来了,就弄杯茶喝上两口,再唠上两句有的没的,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下,从寒冬腊月到春暖花开,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

我家就住在城北靠近西园饭店的地方。饭店不大,但规格在莫城绝对是排得上号的,普通人家都难得去享受一回。不过我家不一样,我的母亲在西园饭店里做事,主要是在后厨打杂。晚上回到家,母亲总能给我带点好吃的回来。母亲常说,那么好的菜,却还剩在那里,多浪费啊。后来,后厨的王厨子知道我母亲习惯带走客人的剩菜,便有意地留下了一些做菜余下的边角料,加以烹调,让她带回去给我吃。

王厨子虽然每天在厨房忙碌,却没把自己养胖,高高瘦瘦的,肩膀很宽,像个晾衣架子。我得承认王厨子是个好人,至少从他做菜这方面确实没的说。他天生就是个做厨子的料,在他还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师傅学做菜了。他说自己学厨子是在江南的一处县城里,学的都是淮扬菜系。淮扬菜菜品清爽朴素,不咸不淡,天南地北的人都吃得习惯。王厨子的师傅就凭借能做得一手好菜,在饥贫交加中活了下来。

王厨子曾经跟我谈起过他的师傅,师傅姓刘,在那一片是远近闻名的大师傅。他说他一开始的时候不愿学厨子,尽管这在当时也是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可他还是想去读书。奈何家里实在太穷了,有时甚至连锅都揭不开了,人一天饿两顿是再正常不过了。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什么上学读书呢?学厨子的唯一好处就是管饭,一天三顿饭,一顿也不少你的。能吃上饭就是那时候人最大的满足,王厨子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

王厨子跟着他师傅后,干瘪的肚皮逐渐饱满起来,可他的父母却日渐消瘦下去,走路都晃悠。老两口自知时日不多,便把王厨子叫了回来,嘱咐他身后事。王厨子的母亲几乎是飘到衣柜前的,打开那个红褐色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雕有弥勒佛图案的翡翠吊坠。

王厨子从没见过那么精美的翡翠:青白白的佛像肚子,透着光亮,还有那笑容仿佛不是被雕刻上去,而是浮现在佛面上,若隐若现。王厨子的母亲把翡翠塞到王厨子手上,说这是当时自己的母亲留给她做嫁妆的,现在就交给他了。

王厨子说到这儿,便从脖子那儿把翡翠掏出来,望着还带着余温的弥勒佛,眼泪就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口齿也随气息颤抖起来。他抹了一把泪说,我知道回去也没用了。我爹娘走了,没人管我了,我师傅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之后我便开始专心跟着我师傅学,也就断了读书的念头了。

我朝他点点头。王厨子的眼泪并没有感染到我,我至少还没有为吃饭而发愁,母亲带回来的那些菜已经足够果腹,甚至还能吃到些新鲜的味道,倒是对于王厨子口中的江南越发起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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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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