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10月刊 | 贵州民族大学 王玉坤:食黑记

作者:王玉坤    2023-11-21 14:12:16   0赞   访问量:5528

母亲躬身在菜地里,手里握着一把上了年纪的锈迹斑斑的铁铲,用它在菜根的地方轻轻剜一下,那些菜就应和着母亲,纷纷从泥土中脱将出来了。

我趴在屋前的廊檐下写作业,算着不是很懂的算术题,念着文具盒背面印制的乘法口诀表,嘴里念念有词,像极了一位闭着眼睛敲木鱼的和尚。

太阳只剩下一墙之高,像个玩累了的孩子,脑袋趴在墙头,把余光洒落进门庭里。瓦红的墙面在余晖的涂抹下显得更加鲜亮了,宛如搽了胭脂的少女的娇羞面庞。水泥廊台把太阳一整天的热量都吸收了进去,在傍晚时分散发出余温。我坐在那里,汗珠不时地沁出来,它在哪里冒头,我就用笔在哪里画一个圈。画得累了,便去看地上的蚂蚁,它们像行军的队伍一样有序而规整。它们在搬家,雷阵雨就要来了。

母亲用铲来的菜做了一碗鲜美的面条,她对我说:“孩子,赶紧吃,吃完了去写作业。”

“你怎么就下了一碗?”我问母亲,“你怎么不吃?”

“天闷得慌,就要下雨了,”母亲说,“我得去帮你大舅收粮食。”

母亲一边换衣裳,一边继续叮嘱我:“要是下雨了就把门窗关好,哪儿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问母亲。

“现在还不知道,”母亲说,“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用筷子去扒拉那碗新鲜的面条。面条的上面躺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白里透着黄。我用筷子头戳了一下,橘黄的蛋心像奶油一样流淌了出来,晕在了白色的面条和绿色的菜叶上。我挑起它们,一股脑儿地吃下去。

臂里夹着口袋,肩头荷着木锨,母亲走了,远去的背影越来越黑、越来越小,小得跟地上的蚂蚁一个样。我夹起一小段面条甩在了蚂蚁来回的路上,有的被烫着了,四脚朝天,满地打滚;有的只闻了一下,便匆匆离去。但很快,一大群蚂蚁便围将上来,将那根面条团团裹住。白面条霎时变成了黑面条。

太阳盖着大地的被子睡下去了。阳光一走,风便起来了。它们在树梢上打了个转,制造点动静,就又奔赴下一棵树了。它们不为谁而停留,直到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为止。

可风的力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没有丝毫要衰减的意思。风的数量也是庞大的,一批风走了,后面的一批飞也似的扑过来,又制造出了更大的动静。

我把作业本拿到屋里去,防止风把它们明目张胆地带走。廊台上的小板凳被端进来放在了靠墙的位置,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屁股的光临。墙上贴着一排整齐的奖状,奖状的四角用大头钉按在了墙里。只要我的语文和数学,抑或其中一门的成绩考得好,便可以得到它们,也可以得到一朵纸做的大红花。老师把大红花端正地别在我的胸前,我很骄傲地向家走去,接着得到的,是过路的人和村里的人无以吝啬的赞美。

屋子外的黑像荷包蛋的蛋心一样越来越浓稠了,把房屋和村子都吞进了肚子里。我已经早早地打开了电灯,用它来对抗黑夜那饕餮般的大嘴和浮鸥般的脾胃,防止我被一起吃下去。电灯是我父亲装的,他是个电工,总爱摆置一些新旧家电。比起村子里那些闪着昏黄眼睛的大灯泡,父亲的这个日光灯管算得上是一件很高新的科技产品。

事实证明,日光灯深孚众望,它散发出来的白色光芒不仅填满了整间屋子,还顺着门框飘到了屋外,在地上投出一方小小的天地来。这方小小的光亮土地对人来说微不足道,可对那些蚂蚁来说,就是一整个世界。

蚂蚁会需要光亮吗?我不知道。


(精彩继续)


作者简介

王玉坤,男,1995 年生,河南固始人,贵州民族大学文学硕士在读,有小说刊于《延安文学》,曾获第九届“野草文学奖”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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