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11月刊 | 湖南师范大学 万户：同题诗（二首）

回乡偶书（一）

过路人，请传句话给斯巴达人，

为了听从他们的嘱咐，我们躺在这里。

——温泉关墓志铭

过路人，秋天带回了消息。

再好不过是新生命降临，

再坏也不过是旧人远去。

过路人，你若也身处一场莫知西东的瘗旅，

那就进入忘川，给家乡的熄灭一个加速度。

应知：不识时务的山，也做过游子的俊杰。

海洋带来的雨水是我在沙漠里与自己周旋。

过路人，你也只会在失眠时走上归乡之路？

过路人，当你羽翼散尽终于想起说些什么，

不要把我列入悔恨的行类，也别把陌生人当作贬义词。

因为家乡不会为缠绕你的种种预备一门方言，

那些时刻，它变成一头黑夜一般沉默的动物。

而如果你早已知道真相，过路人，

就正大光明地告诉我：别写成诗。

过路人，但行内向之事，就像当年离家。

请筚路蓝缕赦免我，请古代的拒马掩护我。

当我总想成为另一个人，别做悬崖边上以死相逼的斯芬克斯，

也不要变成那个坐等麦田东海化的戈多。

莫说黄昏病症，过路人，我在等我的家长回到童年。

过路人，运往中国的那几个偶像，本该成为牧师或椅子。

一个操着乡音的老太太认出了我！但始终怀疑我的小名。

是啊，我也偶尔认得生活，却认不出其中死者。

在那里，邻居们做着刻舟的木工，包庇着家乡的百八十年。

可我还是会为沿途忽然出现的巨大航船，陷入恐惧和同情。

过路人，那双从未在我体内孕育的老虎，成为我们终身的监牢。

珍珠衫还在二十一世纪的站台流转，过路人，

与其写一个拗句、押几个险韵，不如让血液里的人再死一次，

你心里明白，迟早有一天，他们将成为你安然无恙的敌人。

过路人，我鄙视更短暂的你。比起越界，我更爱的是越线。

那条越过了你的线，你可以把它看作生活之蛇，

或看作是我们返乡的轨迹。可截断它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没有时间读完所有关于时间的书籍，你

会不会退而求其次，读一首苏轼？

何至于此，又何至于此。

我妈妈总会说，带好行李，收好你桌子上那本穆姓人的诗。

过路人，我的头颅，是骑士的头颅，就好比你也有求于但丁。

谁人归家不是为巩固一个错误答案，因为美杜莎眼里的石头仍旧是石头。

树怎样茂密就会怎样枯萎。未来许多年，

还会有世事抛弃我，一连串的变诱惑我，

而那些从不企图刺痛我的人，会不会和你一起，早已经醉倒在家乡等着我。

过路人，天色屏蔽了车站。

我拿着盒当季水果，像掖着契诃夫之枪。

此刻，送你离乡的亲人正在回家，

有人选择出生在九月，有人则不。

回乡偶书（二）

古希腊人不可能总是对的。

每一次回家，都是踏进同一条河流。

当景观开始重复，风就是来原谅你的。

新的东西几乎没有，南方在冬天依然是南方。

剥菱角时，预感像鲜嫩的那一小部分

浮到水面，释放出方言的蟑螂。

人们告别，鲜有事先做好准备的；

盯久了灯，觉得眼睛里也有一盏。

对颠簸来说，我才是颠簸。

羁旅啊羁旅，

为什么奶奶在座位上摆满水果、糕点和布洛芬，

像在给一个死去很久的人止疼？

为什么耗尽第二十三个杜甫，

天还是会在一秒钟内就暗下来？

为什么我来时像座愚蠢的山，

走时成了条浑身弱点的河。

作者简介

万户，本名陈王涵，1997年生，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22级创意写作研究生在读。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1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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