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12月刊 | 昭通学院 熊顺丽:空村锁记

作者:熊顺丽    2023-12-15 13:59:38   2赞   访问量:3968

两次日出

燕子洞的六七月,会有两次日出——一次黄色,一次白色。

村里的小孩问过老一辈的人,为什么要把村子叫作燕子洞,他们指了指村子对面的半坡上,那个经常有燕子出没的山洞。刚学了点皮毛知识的毛头孩子觉得这村名起得草率,想改一改。但翻烂了书包里的课本,还是觉得“燕子洞”更合适。至于为什么要称龙潭那里的花椒树为“祖宗”,那是因为树是祖辈栽的。

太阳会在七点多一点的时候,从树尖上冒出来,穿着一件深黄色的马褂。从村后方的山尖走到山包,穿过山脊上的常绿林,落在屋顶,顺着水流,在正午十二点时挪到山洞口。洞口的大黄(一种民间中草药)会冒出导弹状的花苞和伞状的叶子,为长在多雨季的羊群撑起一番天地。

当太阳的马褂褪成淡黄色的时候,奶奶会从白杨柳的林子里,拖出一捆竹子,用来编织背篓的竹子。她有一把棕色的、有严重磨痕的削竹刀,在太阳走不到的房檐下,产出过很多内里白净,外壳翠绿的竹制品。这是他们那一辈维持生计的手艺。

当太阳的马褂又变成深黄时,它开始去割山脊上的常绿林——一半深绿,一半镀上金箔。日落了!村那边的大妈又要开始满村子地喊她的儿子了,那个捣蛋鬼不知道又跑哪去掏鸟窝了,饭都不想着吃。村子里的人被她喊得心慌,索性帮她捋了捋她儿子的行踪,但最后是找不到的。很奇怪,村子就那么大点。

燕子洞的电还没断的那几年,我们是见不到第二次日出的。大家都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里面各色各样的电视剧。自从电被断了后,我们的夜生活开始变得单调。庭院里的木墩上,白色的日出刚好踏足,我们聊起了白天那只两年都没打理过羊毛的羊,是隔壁那家的。

父亲说:“他的羊,有和没有是一样的。”

我说:“搬家以后才没管的?

父亲说:“才不是呢,搬家前也没见他管过。”

我说:“明天还要去吗?去帮他家剪羊毛。”

父亲说:“明天不去了,明天把今天拉回来的那只羊宰了。”

羊都是养来吃的,特别是脑子不管事的羊,今天才从山上拉回来的那只就是。早上在那,晚上还在那。拉回来也一宿地站着,不吃草,不喝水,也不睡觉。在山上要发现得再晚些,估计就得便宜老鹰了。

父亲剥羊皮的手法是很专业的,但他没有动手,是我掌刀。母亲上山去了,帮隔壁那家去剪羊毛。父亲昨天晚上突如其来地生了场病,大汗淋漓、浑身无力。这要放以前,也是轮不到我的,随便去下村找个人都能干这活。

在燕子洞,夏季多发暴雨,泥石流也来得勤,但白色的日出没有见过它。它只见过夜里来偷鸡的黄鼠狼、偶尔出门又回去的人,还有翻白叶上的蚂蚱。等黄色的日出开始冒头时,泥石流会被吓跑。白色的日出会等一个北斗星明亮的夜晚,让我们讲给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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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年1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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