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1月刊 | 房伟 冯佳莹：一次“东方奇幻”的先锋冒险 ——评张煜棪的小说《水仙宫前》

房伟，南京市第二期“青春文学人才计划”签约作家。文学博士，教授，博导，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中国作协会员。

冯佳莹，苏州大学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一次“东方奇幻”的先锋冒险

——评张煜棪的小说《水仙宫前》

房伟  冯佳莹

张煜棪是苏州大学培养的本科生，硕士期间曾在哈佛大学就读，目前又回到苏大攻读博士。她在本科期间就热爱文学创作，发表作品多篇。《水仙宫前》是张煜棪的最新短篇小说，能看出她在小说技法上不断成熟，小说的形式感也更强。小说在极短的篇幅内讲述了合璧与小姑顾香侬共度的一天一夜，通过合璧的意识流动、臆想与回忆，两人被遮蔽的、破碎的过往得以明晰与重组。而这一过程也是主人公疗愈童年创伤与自我重建的过程，伴随着“水仙宫”的幻境，顾家古宅的奥秘得以浮出水面。古宅的过去与未来、人世的生与死不断交织勾连，形成了小说如梦般奇幻又极具东方韵味的整体氛围。而具有双国籍的小姑顾香侬更是以一种外来者的身份介入这个古宅，让这个蕴藉无穷的故事更多了一层现实的批判性，但这批判又是留有余地的。作者意在通过这样一个处处“留情”的故事去构筑一座具有传奇意味的“水仙宫”——顾家祖宅，去展现一段现代人的传奇故事。

小说开篇便描写了一个极具日常感的细节：小姑在黑堂屋里点蚊香。但这小小的蚊香却在作者笔下变得诗意盎然与富有禅意，“蚊香的白烟也就攀上来了，在不远处黑洞洞地兴灭”。主人公动作行为的琐屑寻常同作者营构的悠远无穷的意境形成了巨大的文本张力，字里行间潜藏着作者对于日常人生的洞察。小说的时间线是合璧与小姑这一天一夜的交往，但作者却时时穿插花鸟虫鱼与烟雾的描写，让平整单调的生活折叠出美丽的褶皱，细微到“昆虫翅膀扑簌簌坠入影里而后翕动的声响”都被合璧收入耳中。这是一个有声有色的现实世界，寂静生长如古宅中的文竹，翠绿、繁盛；热闹如五月初五的游船、龙舟，众声喧哗，鞭炮声、雨声交杂；温馨如合璧哥哥在儿时爱看武侠小说，琢磨掌中虚气，合璧悄悄吹灭蜡烛与哥哥配合，嬉笑胡闹中却见人生真谛，“你成不了是因为你总想让火灭了，要想象周围那看不见的无所不在的东西，覆盖了它，不是它灭了，它一直在，只是人看不见了”。生活亦是这般，死生寂灭都有无穷的奥秘，它们来自生活却又溢出生活。

王晓东在《日常交往与非日常交往》写到“日常生活是人们经常从事的琐屑的、平凡的具有个人性特征的活动，它和每个人息息相关，是最直近的生存领域和生活领域”。因此作者在描写人物的时候不仅不避开那些看似烂熟的细微日常，反而兴致勃勃地去渲染。如合璧手背上的红色瘙痒，水中泡烂的红纸，试卷上映出的鱼影子，就诊室里的蓬莱松……正是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塑造了合璧。顾香侬、哥哥、胡是等人同样也是在这样的日常中逐一登场，书写各自传奇的同时，共同拼凑出老宅的前世今生。

在这个传奇故事中看似格格不入却恰恰增强了小说现实感的角色是小姑顾香侬，她的双国籍身份本身就是极具争议性的话题。而小姑南下处理作为中国身份一部分的顾家老宅的行动更是直接触发了合璧“听”到“水仙宫”（顾家老宅）的前世，金鱼落入掌中，层层迷雾也得以解开。这个角色身上体现了小说具有现实讽刺性的一面：小姑长着一张完完全全的东方面孔，却有着外国人的身份。小姑因着外国身份处处受优待，如成绩平平却上了北大，上学时更是得到语文老师的青睐。国人崇洋媚外的丑陋一面在这个具有双重身份的小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她最后也因舍不得外宾身份的优待而舍弃自己的中国身份。对此作者不乏讽刺——作者通过合璧右耳的回溯功能，回溯哥哥对于水仙宫传说的讲述，“有两个盗墓贼根据传说的线索找到了水仙宫，捞了点金银财宝去了南洋，后来好像辗转去旧金山淘金了”。暗指拥有处置顾家古宅权利的顾香侬其实是窃贼，而且是去了国外又回来的窃贼。于此相呼应的是小说结尾部分，合璧听到顾香侬的梦呓，梦里顾香侬的外国母亲的话更是暗示她的窃贼身份。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舍弃中国身份，以外国人自居的顾香侬其实并无外国血脉，她的完全东方式的长相在小说中被反复提及，其实暗示了她的外国母亲其实只是个代孕母亲。但与此同时，顾香侬对于自身中国身份的丧失又是不无感伤的。“等过户办完，她又要北上回京，要对着国旗承认顾香侬这一身份的瓦解，于是她买过的票、看过的戏、吃过的饭、开过的路都成了野史与幻影。”她在梦中的呓语透露的便是她对于生命源头的体认，她来自于异国母亲的子宫，更来源于中华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小说中无处不在的东方意象，都暗示着作为外国人存在的Shannon Koo对于中华文化的认同：外缘有着一圈霉点的蚊香在落日中被映做了一只翠玉镯子、因控糖而身材瘦削的顾香侬本身就像是古典诗歌中的一轮清月。这是她逃不开的文化氛围，这更是一种由认同而生的牵引，但因身份的特殊她仍然是时常出离于中国文化的，无论是儿时常挂在嘴边的abandon还是成年后提到的enternity，都在日常中暗示着海外华人的离散感，他们需要用这样一些符号去不断确认自身的身份，而这恰恰说明了顾香侬们出离于中外两种文化的不安。

与顾香侬对于中国身份的出离感形成对照的是合璧对于日常生活的出离。对于日常生活的出离也恰恰成全了合璧对于宇宙奥秘的探寻，也成全了合璧的“倾城之恋”。在拥有回溯能力的合璧眼中，生活是缺乏现实感的。当她捂住左耳，用右耳进行回溯的时候，听到满室虫鸣外，总能感受到暗处生发的惊心动魄的东西。作者采用亦真亦假的手法，很好的展示了潜藏在合璧身上的敏锐洞察力，通过她的视角去观察日常生活，发现日常生活背后的神秘宇宙。正如张爱玲在小说中描写的普通人与传奇的双向寻找一般，作者也着意于去在普通人的日常中寻找一段传奇。于是合璧儿时能在端午那天看到哥哥故事的尾巴里故弄玄虚留下的两条金鱼，最后那两条金鱼在老宅中又重新落入她的掌心。这是合璧与古宅的传奇。古代的传奇故事落在了现代人魔幻的现实之中——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邻国又陷入战乱……在这样混乱的现实中，恰恰成全了胡是与合璧的“倾城之恋”。合璧与胡是未曾见面却又互相了解，他们是如此相似，胡是能听未来的左耳与合璧能回溯过往的右耳恰好暗示着“完整”，两个人在约好下周见面时一个早到、一个留晚了，结果因为胡是感染新冠肺炎、合璧成为“密接”，两人仍旧未能见面。也正因始终未曾见面却又是“密接”，让他们的爱情故事能够免于俗套。“世界上没有比同一个基站、同一种疾病、同一份文件更铁证如山的亲密了，总要有什么一碰天就要塌下来的东西，才能圆满他们的秘密，昭告他们是天生一块合璧。”在这一过程中合璧与胡是的隔空对话沟通了过去与未来，合璧内心的创痛得到了治愈，心中破碎的部分也进行了重组。

在这个传奇故事中看似格格不入却恰恰增强了小说现实感的角色是小姑顾香侬，她的双国籍身份本身就是极具争议性的话题。而小姑南下处理作为中国身份一部分的顾家老宅的行动更是直接触发了合璧“听”到“水仙宫”（顾家老宅）的前世，金鱼落入掌中，层层迷雾也得以解开。这个角色身上体现了小说具有现实讽刺性的一面：小姑长着一张完完全全的东方面孔，却有着外国人的身份。小姑因着外国身份处处受优待，如成绩平平却上了北大，上学时更是得到语文老师的青睐。国人崇洋媚外的丑陋一面在这个具有双重身份的小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她最后也因舍不得外宾身份的优待而舍弃自己的中国身份。对此作者不乏讽刺——作者通过合璧右耳的回溯功能，回溯哥哥对于水仙宫传说的讲述，“有两个盗墓贼根据传说的线索找到了水仙宫，捞了点金银财宝去了南洋，后来好像辗转去旧金山淘金了”。暗指拥有处置顾家古宅权利的顾香侬其实是窃贼，而且是去了国外又回来的窃贼。于此相呼应的是小说结尾部分，合璧听到顾香侬的梦呓，梦里顾香侬的外国母亲的话更是暗示她的窃贼身份。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舍弃中国身份，以外国人自居的顾香侬其实并无外国血脉，她的完全东方式的长相在小说中被反复提及，其实暗示了她的外国母亲其实只是个代孕母亲。但与此同时，顾香侬对于自身中国身份的丧失又是不无感伤的。“等过户办完，她又要北上回京，要对着国旗承认顾香侬这一身份的瓦解，于是她买过的票、看过的戏、吃过的饭、开过的路都成了野史与幻影。”她在梦中的呓语透露的便是她对于生命源头的体认，她来自于异国母亲的子宫，更来源于中华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小说中无处不在的东方意象，都暗示着作为外国人存在的Shannon Koo对于中华文化的认同：外缘有着一圈霉点的蚊香在落日中被映做了一只翠玉镯子、因控糖而身材瘦削的顾香侬本身就像是古典诗歌中的一轮清月。这是她逃不开的文化氛围，这更是一种由认同而生的牵引，但因身份的特殊她仍然是时常出离于中国文化的，无论是儿时常挂在嘴边的abandon还是成年后提到的enternity，都在日常中暗示着海外华人的离散感，他们需要用这样一些符号去不断确认自身的身份，而这恰恰说明了顾香侬们出离于中外两种文化的不安。

与顾香侬对于中国身份的出离感形成对照的是合璧对于日常生活的出离。对于日常生活的出离也恰恰成全了合璧对于宇宙奥秘的探寻，也成全了合璧的“倾城之恋”。在拥有回溯能力的合璧眼中，生活是缺乏现实感的。当她捂住左耳，用右耳进行回溯的时候，听到满室虫鸣外，总能感受到暗处生发的惊心动魄的东西。作者采用亦真亦假的手法，很好的展示了潜藏在合璧身上的敏锐洞察力，通过她的视角去观察日常生活，发现日常生活背后的神秘宇宙。正如张爱玲在小说中描写的普通人与传奇的双向寻找一般，作者也着意于去在普通人的日常中寻找一段传奇。于是合璧儿时能在端午那天看到哥哥故事的尾巴里故弄玄虚留下的两条金鱼，最后那两条金鱼在老宅中又重新落入她的掌心。这是合璧与古宅的传奇。古代的传奇故事落在了现代人魔幻的现实之中——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邻国又陷入战乱……在这样混乱的现实中，恰恰成全了胡是与合璧的“倾城之恋”。合璧与胡是未曾见面却又互相了解，他们是如此相似，胡是能听未来的左耳与合璧能回溯过往的右耳恰好暗示着“完整”，两个人在约好下周见面时一个早到、一个留晚了，结果因为胡是感染新冠肺炎、合璧成为“密接”，两人仍旧未能见面。也正因始终未曾见面却又是“密接”，让他们的爱情故事能够免于俗套。“世界上没有比同一个基站、同一种疾病、同一份文件更铁证如山的亲密了，总要有什么一碰天就要塌下来的东西，才能圆满他们的秘密，昭告他们是天生一块合璧。”在这一过程中合璧与胡是的隔空对话沟通了过去与未来，合璧内心的创痛得到了治愈，心中破碎的部分也进行了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