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2月刊 | 韩松刚:青年写作的“自觉性”和“分寸感” ——《青春》2月刊小说读札

作者:韩松刚    2023-03-06 11:34:34   14赞   访问量:35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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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刚,文学博士,中国现代文学馆特邀研究员,第三期“青春文学人才计划”签约评论家,著有《谎言的默许》《当代江南小说论》,曾获江苏省优秀博士学位论文、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等。


青年写作的“自觉性”和“分寸感”

——《青春》2月刊小说读札

韩 松 刚


青春期的小说,可能和一个人的青春期一样,会表现出某种共性的特征,比如心理闭锁、情绪躁动、外在叛逆。当然,青春期也意味着自我意识的发展、思想认识的飞跃,和身心局部的成熟,而这些在小说中的一种体现就是艺术追求上的“自觉性”。


不管是《新视界》栏目中偏于形式的抽象写作,还是《毕飞宇工作室·小说沙龙》中依靠个人经验的现实写作,抑或是《处女作》栏目中亦幻亦真的大胆实验,都可以看出这代年轻写作者对于技术创新的崇尚和自觉。先不论最后的创新效果如何,至少这样的写作“抱负”是一个青年写作者该有的精神姿态。


《厄赛里斯的脚印》这篇小说,形式上十分富有新意,是故事中套着故事,现实和非现实相互交叉的双线叙事。小说借用了一个神话人物厄(俄)赛里斯,来为自己这篇小说进行一种思想的加持。厄(俄)赛里斯是古埃及神话中最有名的掌管冥界的神灵。以此来说,小说是和“死亡”有关的。小说中确实也多次写到了和“死亡”有关的事件或事物,比如那桩莫名的凶杀案,比如保罗·策兰的《死亡赋格》,比如楼下的出殡仪式。尤其是在小说的结尾,作者写道:“唢呐又吹了一整夜。艾克斯对着月亮伸出手,手心轻拂浮游的亡魂。”可谓是点出了整部小说的一种情感基调和思想延伸。遗憾的是,在小说中,作者试图制造一种悬念,但这个悬念几乎在一开始就被琐碎和贫乏的语言叙事所淹没了。作者所竭力营造的那种惊心动魄,并未起效。相反,一种过于强大的个人视角,遮蔽了作者趋向于更为广阔的情感空间和认知领域,过多的主观分析以及对于形式的过分依赖,削弱了人物自身的自然表现,从而显示出一种整体的呆板和扭捏。其实,厄(俄)赛里斯这个形象在古埃及是十分复杂的,甚至于他的身体各部分都被赋予了象征意义。因此,借用一个人物去实现某种既定的思想意义,本身就有着不请自来的局限和风险,而如何在规避风险的同时去找到表达和表现的“分寸感”,是能否成为一个优秀小说家的关键所在。

 

《阴黄》这部小说也有着某种独特性,作者试图在一种偏于语言和哲学的叙事中,去探索地方与世界的关系、人与事物的边界。作者通过对“阴黄”这一词语的“考古”,来追问时间笼罩之下的意义。读这部小说,很自然地会想到福柯,想到他的《词与物——人文科学的考古学》。福柯通过对人文科学的考古,发现了语言文字与自然存在物之间关系的变化,也就是词不再作为标记存在物的符号,而变成了分析存在物的工具。《阴黄》似乎也有这样一种哲学上的“野心”,或者说艺术上的“自觉性”:“我们终于认识到,一本古书的发现带出一个地方的历史,而不是一个古代的文明到现在只留下一本书,那如果是一些没有实体的词语发现呢?这是不是能代表还有更多的我们忽视的消逝在时间里的事物?我们本以为能从个别学科切入,去一窥那片土地的真相,却发现他们的文化互成体系,像一条染上沙漠颜色的衔尾蛇,我们所做的一切理解只不过是在描述。”通过一个“词语”来构建自己的小说整体,显示了作者以小见大的功夫,而小说的主要问题却是这部小说所反射的问题自身——语言。整体上来说,这部小说的语言呈现出某种内部的分裂性,有时候偏于口语化,有时候过于书面化,有时候介于抽象和现实之间,而唯独缺乏一种小说叙事的稳定腔调,而对于一部小说来说,这似乎是个更大的问题。

 

《变不出泥土的魔术师(外一篇)》是两个小说“短章”,但不是小小说。这样的短章在中国现当代小说史上也非常多见,比如现代时期的小说家师陀、汪曾祺,当代时期的小说家高晓声、莫言等,他们都有这种短章式的创作尝试。在我的理解中,这种短章式的写作,更注重一种内在化的模糊感,或者说更旨在表现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如果过于强调寓意,则易走向小小说的流俗。这两篇小说,从题目上来看,都带有十分明显的象征意味,这一定意义上,已经削弱了文本自身的力量。作者试图在一种现实和理想的比照中,去实现自身写作的目的。但从效果来看,这样的写作并不像变魔术那么酷,相反,它轻易地流向一种简单化的肤浅和不成体统。

 

关于《糖三角》这部小说,张楚、李锡龙、徐福伟、崔健、卢桢、张博实、胡清华、刘沙沙等各位老师,都给出了十分诚恳的意见和评论,准确而到位。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读一下《打磨作品的“小内核”——〈糖三角〉讨论纪实》。糖三角作为一种食物,是一种现实的东西,但又隐喻着某种不现实的意义。糖,是一种复杂成分;三角,是一种复杂关系。糖三角,自然地就指向了这种复杂性,我想这本就是小说的迷人之处。我唯一还要指出的是,除了打磨作品的“小内核”,最需要打磨的还是语言。尤其是对于日常生活的表现,最考验一个人的语言才华和能力,在这一点上,作者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暮投陈家村》这部小说,确实很特别。语言、句法、叙事,都体现出了一种小说上的“自觉性”。正如主持人大头马的评语:“这篇小说的语言很好。简洁,凝练,有节奏感。句号句得普遍不赖。在故事的写法上,作者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读来时而有种看电影的感觉,那种镜头切换感,将现实和幻境融为一体,又有清晰的区隔,如跳接镜头。这故事让我想起一部电影《恋恋书中人》,不知作者是否受其影响。”除了这部小说,从上面的几篇小说我们也可以发现,外在的东西(包括文学、哲学、影视、网络等)对于当下青年写作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这影响好不好呢?说不上来,也好,也不好。好在眼界的开阔,知道世界不是眼下的样子;不好之处在于自身还不具备一种强大的消化能力,极易消化不良,并导致一种写作上的先天畸形。当下青年写作的孱弱,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回到这部小说。《暮投陈家村》是以技术的方式进行的一种虚构写作。这是真的“虚构”,人和物融为一体,现实和网络融为一体。整部小说更像是作家自己做的一个梦,我更愿意看到这个梦一直不会醒,一直带领我们深入更彻底的虚无,但作家似乎不愿意,他睡了,而世界却早早地醒了。

 

在这些小说中,几乎都存在着一种被过分夸大的现代意识,这种意识并未使作品变得强大、强悍,相反,它渐趋空泛,并使得作者自身大大地远离了更为本真的所闻、所见、所感,实有一种本末倒置的意味。作为一个读者,我的一些想法可能过于苛刻了。这种苛刻当然不是针对青年,而是针对一切写作。在小说艺术面前,哪有什么青年、中年、老年之分呢,只有好的小说和不好的小说。我们往往认为一个成熟的人,会更有分寸感。但等到一个人成熟,要到猴年马月呢?对于小说家来说,如何把你的词语、人物、叙事、腔调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肯定是越早掌握越好。现实中,有的人一出手就掌握了,而有的人,可能写了一辈子,也掌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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