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4月刊 | 湘潭大学 寄径:立春诉

作者: 寄径    2023-04-12 09:28:13   0赞   访问量:4338

1962年的2月份,立春刚过没几天,还是春雷轰轰,小雨如酥。母亲说这是个好日子,老天爷赏饭吃来了,让我跟大哥上山那边走一趟。”

他坐在火塘旁,一把白胡子乱糟糟的,几乎垂到地上去,一手把着长烟斗,一手在桌上敲着,含含糊糊地吐出一段话来。

“大哥和大嫂坐在另一方,边吃饭边看好戏似的瞧着我。突然大嫂笑了一声,虽然马上借着吃饭的举动拿碗挡住了嘴角,我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天我就跟在大哥屁股后边儿,两个人踩着老娘亲手缝的鞋子,穿了身缝缝补补的干净衣服,就往村尾走。沿着一条斜向上的小路,绕过一片竹林,再爬过一座山,就到了个新地界儿。

“我转头转脑地四处看,觉得这里与家那边看起来没什么不同——都是山叠着山,房子窝在山间,河流在山下淙淙作响。于是兴致缺缺地问大哥这是哪儿,我们来干啥。大哥摸了摸口袋,向来不苟言笑的人眼里也带了点亮光。我没看出来,只听到他说这地儿叫新荒。

“新荒,这名字,不太吉利啊。我心里这么觉得,但也没说啥,反正不干我事。

“大哥带着我从村头进去,然后左拐三次,右拐两次,就瞅见了一口人家。那房子长啥样我没注意,只看见斜坡上有个小姑娘担着两桶水往这里爬,两条大辫子搭在背后,白白的额头,两条眉毛跟柳叶儿似的。

“我一下迷了眼,忙慌忙慌地往下蹿,还差点滑了脚,就红着两坨脸,结结巴巴地跟她说‘我来担吧’。

“她猛地抬起头来,说了句什么话,我就看见她那两瓣鲜花似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啥也没听见,忙手忙脚地就要接过那担子来。结果她一推拒,我一伸手,俩手就碰一块儿了。我一下心神荡漾,热气直冲脑门儿,直接一手抢过一水桶,提着就往她家走,一声不吭儿。

“大哥回去之后告诉我,我那时候跟个土匪似的,抢了人家水桶就跑。那姑娘愣了愣,也红了脸,两只手抱着扁担跟在我背后走,也是默不作声。

“到了她家,大哥先敲开门,恭敬地说我们兄弟俩途经此地,来讨碗水喝。她爹打开门,一看见她跟只蜷着的淋湿了羽毛的燕子似的,就把脸一板,让她倒杯茶去。我没忍住看了一下她的背影,又赶紧收回来,老老实实等在大哥身后边儿。”

他叹了口气,停住了嘴,把烟斗凑近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她爹蛮没意思的,说话七拐八弯,心眼多得像马蜂窝。聊了一会儿,我几乎眼冒金星,好像一头栽进了麻鸭毛。大哥倒与他旗鼓相当,两个人拿着杯茶,时不时碰下嘴唇,也不喝,装样子似的聊天说地。

“听着听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其实我早先时候听人提起过这个老头。说是有个老婆子跟她孙女儿住在离村子比较远的地方,某个下半天小姑娘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刚好有个村里的人扛着锄头经过,忙托这个人搭句话,请那老头来看看。结果话是带到了,人却迟迟没来,等到小孙女儿睡了一觉没啥事儿了,他才慢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到此处。老婆子生了大气,指着他鼻子骂‘矮萝卜’,意指他做事慢,跟八辈子不挪坑的萝卜似的。慢慢地,这个外号就传开了,甚至连我都有所耳闻。

“他说话就是如此,又弯又拖着长腔,原本我们兄弟俩是不该留这么久的,对小姑娘名声不好。经他这么一聊,硬是直到太阳近了西山才出了他家家门。

“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心就跟块破布似的,不仅乱,还燥。叫小姑娘的手指一碰,心思就被勾起来了。

“顶着月亮走了一路,一路上心口都是甜滋滋的,只顾着在脑海里揣测她那一挑眉是什么意思,那嘴巴一弯又是被什么讨了喜。

“晚上上了床,搂着棉絮都漏出来的破被子,寻思着明天要跟娘说说,给补补。月光透过木窗格子照进来,在眼皮上晃来晃去,有点亮,刺眼睛。将睡不睡之间,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又想着要去搞两块板子,把漏洞给拦拦。

“往常觉得哪哪都可以的地方,现在哪也不合心意了,哪也不合适了,连木墙上的年轮都觉得不满意,琢磨着要想办法再搞漂亮点。

“我老早就知道家里那房子有一半要是我的,但以前也没在意,只在那边睡个觉,其他房间随便家里如何处置,现在倒是想着要找机会跟他们提提,把那里的杂物给搬走了。我在心里做着打算。

“第二天在饭桌上,我就说要去做些木桌木椅,娘促狭地问我做了之后放哪儿呢,我的房间可放不下那些个东西啊。我心里暗喜,假装不在意地说,就放偏房那儿吧。大家一下子心照不宣地笑了,说房子早给我空出来了。

“我下意识看向了大哥,他没说话,闷头吃着饭。

“去村头大木匠那儿订好了桌椅柜子床,那老头儿笑嘻嘻地跟我说,这么确定人家姑娘愿意跟你啊?我挑挑眉,回道她看不上我还能看上谁。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一把子好力气,还有张有点颜色的脸,家里也还行,理所当然地认为一般的姑娘应该拒绝不了我。况且那日她看着我的神情,分明也不是没有心思的。

“没过多久,一个神色匆匆的男人从我家门口经过。那时候我正光着脚在田里插秧,大嫂跑到路弯喊了声,那声音在几座山间来回地荡啊,我心里滤了一下最近的大事,顿时就有数了。忙在水里踩干净脚,趿拉着鞋就往小路跑。那条路斜向上,上边儿还有块大石头,看着稳固,但半边都在路上方。我幼时曾在村里集会上稚声稚气地说,要把那石头撬了,结果村里老人都说那东西看起来不牢,但在那儿待了不晓得多少年,是我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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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寄径,本名覃思思,湘潭大学中文系本科在读。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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