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4月刊 | 上海大学 李可欣:老南门

作者:李可欣    2023-04-12 09:31:25   2赞   访问量:7182

老南门还没拆迁的时候,爷爷家就在这里,我童年里很大一部分回忆都和爷爷家的四合院有关。

四合院是一进制的,坐北朝南,黑瓦白墙。北端以堂屋为中心。堂屋内有一张条台和一张八仙桌,条台上摆放着观音菩萨的塑像和香炉烛台,八仙桌摆在堂屋的正中间,不知用了多少年,始终结实健朗。和八仙桌搭配的不是椅子,而是能坐下三个成人或四个小孩的长凳子,因此八仙桌不仅能容纳“八仙”,最多的时候一家九口人也能同时坐下。堂屋的东西各有一间耳房,西耳房是爷爷奶奶的卧室,东耳房是姥太的卧室,两间卧室布局对称,从北向南摆放着一张架子床、一张储物柜,电视机就架在柜子的上头。在兴化当地,祖母也被称为“姥太”,不管年长年幼,亲戚邻居都喊她一声“姥太”。直到姥太离世,我也没弄清楚姥太到底多少岁、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爷爷的妈妈、家里最年长的人,只知道自打我记事起,她就是那副消瘦枯矮的模样,脸上布满向下垂落的褶皱,像是一棵布满年轮的树桩。家里的人都尊敬她,却并不亲近她。也许是因为采光不好,又或是因为姥太舍不得开灯,每次进入东耳房,我总觉得这里比西耳房昏暗很多。姥太的电视机终年停留在戏曲频道,柜子永远塞着满满的黑芝麻糊、藕粉或者易消化的饼干,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那味道不刺鼻不强烈,却让儿时的我不愿意在东耳房里待太久,总是来讨一点饼干就拔腿离开。长大后我才听人说,这种味道叫作“老人味”。

堂屋的大门四季大开,正对着宽阔的天井。天井的地上铺着正方形的石砖,每到潮湿的雨季,角落的砖块缝隙之间会生出杂草或青苔,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铲干净。天井西面的墙壁周围堆满了奶奶悉心栽种的花草,有万年青和吊兰等。盆栽的泥土上总是堆着空的蛋壳,据说这样做可以为植物增加营养。每到炎热干燥的夏季,爷爷就会在天井的上方挂上一张黑色的大网,这张网很薄,网眼稀疏,既能透风也能遮阳。黑网的下方会摆上几张藤椅,日落之后,结束了一天劳作的爷爷奶奶躺在藤椅上,手里的蒲葵扇缓缓摇动,清凉的风从四面吹来。

天井的南面还有两间南房。南房坐南朝北,采光不好,因此也被称为倒置房。这两间南房原本是家里两个儿子的卧室,随着儿子们长大成人、结婚成家,一个接一个从四合院搬了出去,这两间南房就空了出来。奶奶曾经将房间出租给附近上学的学生,我读幼儿园时,有一个租在这里的姑娘和我的小叔叔谈起了恋爱,我不记得那个姑娘的长相,但只记得她对我很友好,曾经给过我一个塑料罐子,里面装满了她亲手折叠的纸星星。长大后听妈妈说起才知道,奶奶当年不同意小叔叔和这个姑娘谈恋爱,二人很快分手,她也从南房搬了出去。而那罐送给我的星星,或许原本是折给小叔叔的。在那姑娘离开之后,奶奶也不再出租房间,两间南房沦为了东厢房一样的命运,里面堆满了杂物,很快灰尘满布。

四合院的大门开在西南角,要通过一条几米的长廊才能走出去,厨房就安在这道长廊里。走出四合院是一条宽阔的长街,名为沧浪街,街道的尽头是沧浪河,传说当年屈原曾在此地沿江吟唱,因而得名。四合院附近的这片区域就是老南门,南门位于几条街的交叉处,是当时很繁华的地段,来往行人极多。每日清晨,卖水果蔬菜的商贩们就从四面八方来到南门,在沧浪街的两边堆满卖菜的摊点,叫卖声砍价声此起彼伏。许多住在南门的居民也利用地理优势经营起小本生意,奶奶没什么特别的手艺,便在家门口摆了张桌子卖报纸,《扬子晚报》一块钱一份,我也曾帮忙看过摊。南门不大,但卖什么的店都有,诊所、小卖铺、修车铺和弹棉花的店面等一应俱全,几乎不用走远就能买到日常所需要的一切。爷爷家对面有两家熟食店,分别是卖鱼圆和卖熏烧的,爱吃的我对此印象尤其深刻。鱼圆和熏烧是兴化本地的特色菜,前者是将青鱼肉剁成细肉泥,再按照一定的比例加淀粉、姜葱末和特定作料,制成鲜嫩柔软的丸子;后者是将猪头肉、鸭肉等原料洗净处理后放在盛满老卤的大铁锅里,加花椒、八角等调料炖煮而成的卤味。这两样食物都是当地人餐桌上的常客,爷爷家吃得尤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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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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