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7月刊 | 南京传媒学院 申正:第一小学之歌

作者:申正    2023-07-11 10:01:30   0赞   访问量:4518

闪电无意打在某一枝老麦秆菊上的时候,我正站在第一小学的大门前哭泣。

我又看见黄,他仍是三年级的模样,上一次见他,也是三年级的模样。但这差了二十二年。我一直相信黄是一个实打实的一等圣人,尽管他从没教过我什么,就算他能说话,应该也不会开口去教我什么。眼前的这个三年级模样的孩子正在大雨中一言不发缓缓走向公交车站,我多想冲上去拦下他,但提不起腿。我呆滞住了,这时候几把张开的伞从校门口跑出来,随后雨滴落的声音变得清脆。我没再回头看黄,因为我正忙着按平脸上的泪痕。

第一小学像是卧在这里沉睡了二十多年,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只是苍老了些。正在我面前侃侃而谈的中年男子是如今学校的校长,嘴巴一张一合就生长出一些让人无法不心花怒放的语言。我在学校的时候,校长是一个神色上镌刻着成熟的女人,她的两叶嘴唇一经分离,就会出现很多悦耳的声音,我一直很羡慕她。我想起我从小音乐就不好,作为音乐老师的她在上课的时候总会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嘲弄我一两句,逼得全班同学开怀大笑。我一直很恨她,虽然她还算是我的恩人。刚走进教学楼里,没等周围的人们把身上的雨抖掉,我就问校长能不能到音乐教室看一看,他二话不说就起了步子。

三角铁还被那根细红线吊在半空,那些只能碰一碰的乐器散落在各处的柜子里。我踏上用于合唱的阶梯讲台,感觉教室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我刻意向教室后方看去,最后一排的座椅变了,不再是只有两张椅子,椅子变得和其他几排一样摆放了,让我搞不清是不是只是那两张椅子被拿走了。那里是我和黄第一次认识的地方,他唱不出歌,我不会唱歌。

校长站在钢琴旁兴致勃勃地介绍着现在学校里的那位音乐老师的出身,知名的音乐学院、出色的经历,我没感到半分释怀。我抓住他介绍的间隙,问了一句:“以前我上学时候的音乐老师现在去哪里高就了?”他抬了下眉,笑了:“唷,是陈老师吧。她退休了,就前年。真不巧,不然今天应该就是她来带自己这么优秀的学生来参观了。”这如故的教室似乎剥夺了我对时间的感知,我竟在他语毕后感到了一瞬间的惊讶。我的脸上隐去了内心的复杂,极其冷漠地摇起头:“这个词和我没关系。”

接着我被带去了我曾经上课的教室,我第一眼看见一台立式空调,紧张地迅速向头顶看去,白花花的,感到一阵失落:我曾在一个人的教室里向风扇掷去一块断裂的磁铁,我以为今天可以再见到它。讲桌壮硕了很多,还探出一支小麦克风,台面上有屏幕与几个或红或黄的按钮。黑板变成了电子屏幕,屏幕上还有几行粉笔刻下去的凹痕,我突然笑出声,但只有一下,因为我反应过来其实不止我一个人在面对这些变化。

我走到倒数第二排窗边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企图靠这种手段窃取一些时空交错的感觉,结局自然是失败。校长站在我的后面看着我,没有打扰我,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我以前的座位。”校长笑着点点头:“多好,要是能回到以前,我也选这个位置。”我也稍显敷衍地笑了,笑声中应当没有露怯,毕竟,其实在小学的一半时间里我都是在讲台旁边坐着的。

雨似是快要熄灭,我在逐渐扩大的缝隙里总算看清了那片湖,那似乎是窗外少有的没怎么变化的事物。湖周围有纠缠着的绿色铁丝网,很高,是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建起的,小时候的我一直认为那是给我立起的丰碑。

校长以为现在的我可能有些尴尬,于是在窗隙吹来的风里洒了一些声音:“现在还和小学的同学有联系吗?”我没有在脑中浏览那回忆中的一张张面庞,因为我心里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十分确定,此时我只是花费所有精力去重塑黄的面容。

我沉默一会儿说:“我在小学没有什么好朋友。如果有,就算有一个吧,但他只待了一年,三年级,之后就转走了。”我似是自嘲地笑了下,“他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很开朗,对谁都会笑起来,只是没有人去回应他,只有我会去回应他。他每一次笑的时候都会露出右边突出的虎牙,两颊的酒窝深陷进去,眼睛眯成一条线。我很想像他那样笑得开心,但感觉一辈子都没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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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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