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8月刊 | 浙江大学 梁思诗:花衣蝴蝶

作者:梁思诗    2023-08-04 11:19:33   0赞   访问量:4598

父亲和母亲离开的第七天,我曾看见一只蝴蝶飞来。它停在我的漱口杯上,亲吻着我惯常喝水的位置,翅膀一起一伏地摇动着。我看着翅膀上黑白相间的纹路,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母亲,因为她生平最爱穿那条黑白条纹的连衣裙。

我同哥哥说,婶婶走后,一定也会一直陪伴着他,或许会变成一只蝴蝶,或许是一颗星星、一面彩旗等。哥哥不理睬我,转过身去数纸牌,水浒一百零八将,他才凑到四十张。他总是不爱理我,嫌我小,还嫌我是个女的。男生通常不爱跟女生黏在一起,会被别人笑话的。

婶婶想拉哥哥的手,被他拒绝了。他抱着游泳圈,穿着绿色格纹阔腿裤,露出前两天膝盖磕在泳池上的淤青。二叔说婶婶需要休息,让我们别再吵她。婶婶睡着的时候就像洋娃娃,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她很安静,连气息声都听不着。

出了隧道以后,就可以看见路边一望无际的稻田,像湖水一样铺展在山峦脚下。我把纸飞机往窗外一放,飞机就顺着风飞到很高的地方。我看了哥哥一眼,他对我的行为嗤之以鼻。

到十字街口那家米糕店,二叔把我们放了下来,他转身就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米糕用紫蓝草染成紫色,摆在透明玻璃柜里头,像海岸边整齐的风帆。阿清婆的脸从柜子后头露出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睡美人》里的巫婆。她冲我说:“雯雯,又来你阿爷家玩啊?是你妈妈带你来的吗?”哥哥瞪了阿清婆一眼,她没看见,伸过手来要捏我的脸,哥哥迅速把我拉开了。

我说:“哥,我想吃米糕。”哥哥说:“吃吃吃,小心吃成大头猪。”哥哥的手上全是汗,他把我的手腕捏出一圈红印来。他的凉鞋上第一根塑料带断了,脚指甲被石子磨出血痕,但他什么都没说。我听见一阵慌乱声,几个男人冲了过来,把我撞倒在地,像牛群一样跑远了,后边跟着两个警察,哥哥冲我吼道:“小心点啦,笨蛋!”小不点的背上被踩出了一块黑漆漆的脚印,我不由得放声大哭。

药酒是冰凉的,像刀刃一样朝我的伤口劈下来,我不禁又哭,奶奶便替我抹泪,她说做好了糯米丸子,蒸在笼里,待会儿就可以吃。我的眼泪很快就干了。奶奶抬头问:“你爸呢?”哥哥说:“他说有事,要离开一阵子,我们等了一个钟头,也不见他人。”奶奶发出“啧”的一声,说:“那么大个人了,还不像话。”

哥哥对于要跟我睡在一间房这件事很不满意,但他不敢在奶奶面前表露出一丝不甘的意味。我们在屋里都得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当心吵醒阿爷。我给小不点洗了个澡,奶奶教我把香皂擦在浴花上,再揉一揉,就能起一片泡沫。我揉了很多泡沫给小不点,满盆都是,它就像被埋在雪地里,只露出两只黑眼珠盯着我看。

阳光从百叶窗上落下来,在地砖上形成一行一行的纹路,随之而来的还有二楼的二胡声,一时清脆,一时嘶哑,拉得踉踉跄跄的。每回过来,哥哥都要到阿爷面前向他报告自己最近新学了什么内容。我听见奶奶的声音:“别拉了,太伤感了,像出殡的。”哥哥说:“二胡是这样的。”奶奶说:“差不多就行了。”过后,奶奶又把我拉过去,让我跪坐在阿爷的床前。阿爷的眼睛半睁着,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也许本来醒了,又被哥哥拉的二胡弄困了。阿爷睡着的时候,呼吸像拖拉机的声音,好似梦得不安稳。

我同奶奶说我想吃米糕,奶奶低着头,把莲藕和猪肉拌在一起。门口风铃声一响,便知道来了人。姑姑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把我高高抱起来。姑姑是全家最高的女人,据说她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比我父亲还高半个头了。姑姑亲了我一口,在我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红唇印。我说:“我也想涂口红。”姑姑说:“小孩子不能涂口红。”说着,她就从包里掏出口红,在我的眉间上方点了一个红点。我从橱柜玻璃上看着自己,圆圆的脑袋像颗乒乓球,一点不像姑姑,尖尖的下巴,两边坠着摇摇晃晃的金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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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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