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8月刊 | 北京师范大学 程舒颖:班杜城

作者:程舒颖    2023-08-04 11:21:48   0赞   访问量:4579

夜晚的风吹过这个热带小城,他就要睡着了。到了明天,他会去往当地的一个古城墙遗址,考察一种少见的花纹。他用掌心摩挲着自己的脸,然后是自己的眼睛。之后,他把粗糙的手掌在面前展开,看见那上面展现着复杂的纹路,之后面前漆黑一片,他睡着了。

在一个月前,晚上他还总是彻夜无眠。差不多已经闭门不出一个月,宽大的桌子上摆放着剩下的午饭。他咬着自己手指的指节,在稿纸上写写画画。风吹到了他的笔尖,那温度传上手指,结冰了一样无法动弹。他终于打开窗帘,看见挤在一起的星星,想着明天就出发去边境。他又看了一眼笔记里的花纹,长得像一只犀牛,又有点像马,没有任何犄角,四足着地,面容不清。

他知道这个花纹是在当地的一个酒馆,老板在外面摆上许多小桌子,桌面脏得就快发芽。露天舞台上的女郎正模仿动物跳舞。她跳得越像动物,掌声就越激烈,台下发出的声音就越大,甚至屋顶都会将声音反射回来,一层层叠加上去,晃动着女郎肚皮上的流苏。伴着房子里蒸腾的热气,每个人都流满了汗。他大着嗓子和旁边的当地人交谈,在远离中央舞台的酒柜旁边。

“你看她跳得像什么?”这个大胡子好像已经和他很熟了,给他倒了一杯酒。

“是民族舞蹈?”因为长时间的失眠,他已经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

“不是,”他凑近他,用几乎是情人之间的低语,吹拂着他耳边的透明绒毛,悄悄说,“是班杜。”

然后他面带笑意,缓缓退了回去。在他的笑脸中他回过头,看着舞台上的女郎,衬衫最上面一颗解开了的刻着花纹的扣子,在闪闪发光。

向他确认了这两个字的写法后,男人用食指沾了酒,在干燥的木桌上画下同样的花纹。嘈杂声几乎让他问不了别的,他问他怎么称呼。男人说他是调音师,他的琴行在对街拐角,对姓与名只字不提。

之后,他们就静静听着屋檐下的乐队奏响舞曲。除了提琴,剩余的尖利声音都属于女人,他看见调音师好像口渴者饮水那样张大耳朵哺啜,晃动着脑袋,将耳朵在的那两面正对女人最吵闹的地方。他的手指叩着杯子,思考着他刚才说的动物。班杜,他已经背过快有几千种动物的名称,可他从没听过。或许是由于女郎舞姿的关系,它的模样携带着女人的味道,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神游中他喝完酒杯里的最后一层底子,发现眼前的人不见了,在稍远的地方,刚才跳班杜舞的女郎已经坐在调音师的腿上。

调音师搂着女郎的腰,笑着举杯,示意他过去,然后用谁都能听见的音量说:“这里的人们每年都听班杜舞曲,”他的嘴角藏在大胡子下面,勾上耳朵,“他们就是喜欢。”

城市最远的大理石断壁,高高的石柱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白天的温度很高,通过体温一阵阵传进身体深处,他的思绪轻飘上去,甚至触碰到了石头的表面,可立即被遮挡返回,拖重他的步子。

城里最著名的一位诗人去世的那段日子,他来到这里的边境。在全国各地其他远道而来的诗人轮流读诗悼念她的时候,他感到不堪重负。他没有带任何其他东西,在诗歌朗诵会上逃窜,只拿着笔和稿纸来到这里,那时的太阳,还平铺在他的脸上。面对散落着的大理石断壁,他幻想那些久远的战争。来这里之前,他几乎找遍了他所认识的所有图书馆,可惜史料全无,一无所考,只记下了一些远古的战争地点。在废墟旁停歇的时候,他忍不住幻想着写下战争结束的那一天,碎砾废墟上盲人发表的演说。在盲人仍然在讲述着战争年代的日子时,斜躺在地上的他,发现胳膊肘下方支撑的沙,在黄昏的阴影下,因沾上看不见的血而变蓝。

一开始他以为是幻觉。从这里看过去,居然能依稀可见城中心的那处古堡。白色的塔顶,触摸着天空,在云朵的映衬下是圣洁的象征,让人觉得这座城市除了它之外一无所有。这让他想到诗人如同一个女武士,绾起头发,扎着发髻。根据他不多的了解,这座城市的远古时期,四周都是茫茫的沙漠。她披着一身蜥蜴皮,在沙子的反射下恍若金甲。在一片海市蜃楼的反射中,她会精准地看到白色塔顶,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闯入他在石头下觅得的片段阴影,同他一起躺在温度正常的沙地上,浑身冒着冷却下来的热气,眼睛被风滚草的枝条覆盖。他将它们拨开,她已经昏了过去,他在她的眼皮上寻找那种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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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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