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8月刊 | 四川大学 周文:捞针

作者:周文    2023-08-04 13:48:27   0赞   访问量:6308

我买了环H岛一周游的邮轮票,顺便把回国的机票也定好了。对回国以后的安排毫无头绪的我,一边想着在H岛多停留一下,一边收拾行装。H岛的夏季已经接近尾声,下了船再回到这里时,说不定就入秋了。

离开出租屋时,室友不在,我在桌上留了张纸条。没等我放下笔,热风就把它吹落到了地上。我重新拾起纸条,拖着行李箱走到阳台前,把窗户锁好。纸条又莫名其妙地从桌边跳下去了。这次又是哪里来的风呢?

我在窗边喘着气站了一会儿,随即绕开地上的纸条,走了出去。

登上邮轮甲板时,雾气正在海面上弥漫,一层深黛色悬在半空,像是海水的爪子。风的温度已大不如前,有一阵没一阵地吹打在我身上。港口的水泥路上,几条被碾平的鱼静静地躺着,但鳞片还在闪烁。天色依旧很暗,日出的时间比以前晚了,琴弦一般微曲的海平面正绷成一条银亮的线,而高悬的天幕则呈现出一种不可触及的深蓝。

夏季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消退,被汗沾湿的衬衫紧贴着我的皮肤。身旁的人都沉默着,不过,我能听见一些低声细语,不知从何处传来,遥遥地绵延出去。

夏天的触感,夏天的人群,不就和码头上那几条鱼一样吗?

启航时,烟囱里发出鲸鱼似的叫声。

这艘破旧的小邮轮,船舱过道里铺设的地毯有股霉味。事实上,地毯的纹样和色彩相当美观,经过多次清洗,表面掉色,呈现出古朴的风格。至于霉味,或许无论如何洗刷曝晒也不能完全驱散掉吧。踩在地毯上,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厚度,下边紧挨在一起的木板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现在是H岛的旅游淡季,我单独住在一间双人房里,两旁都是空屋。舷窗不大,外边透进来几缕寂寞的日光。房间里铺着同样的薄地毯。空荡荡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海员们在地毯上玩弹子的声音。他们在过道里来回跑动,我却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仿佛这个房间和邮轮的其他部分完全是隔开的。即便把房门敞开,也无济于事。床铺被安置在角落里,避开了仅有的一点日光。我整天都躺在床上看书。

要是哪天海员们跑到我的房间附近来,我就出去搭个话。他们的笑声不像笑声,隔这么远听,像一群小豹子打架,嗷嗷地号叫不止。可怕!我缩在床上想。不过,我宁愿直面豹子,也不愿死在一堆洋文书里!

这么算的话,我来H国的时候,早已经死在宿舍的床上,死在书里了,现在坐船的其实是我的魂魄。我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露出苦笑。

等了一天,又半天,连海员的笑声也远去了。一觉醒来,房里又静又冷。

我把厚衬衫裹在身上,比野兽更恐怖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难道我今后注定要这样过下去吗?我仿佛住在一个木箱子里,从超载货轮上掉下来,在海上无休止地漂浮。再漂几年,木箱腐烂,我岂不是要沉下去淹死了?这是某种魔咒吗?

我逃跑似的去了邮轮的早餐屋。

为了打消关于魔咒的念头,我开口和坐在跟前的中年男人讲话——请他替我拿盐和胡椒。他把手边的调味品递给我之前,用餐巾纸好好擦了擦手,解释说指甲上沾了黄油,让我稍等片刻。我托着腮听他讲话,觉得气氛很舒适。

太阳升高之后,我脱掉厚衬衫,去甲板上吹海风。海面一片银灰,雾气已经被日光冲淡,只在船头留下乳白色的残骸。

领航舱附近,一群海员蹲在地上打纸牌,硬币和钞票都扔在地上,一会儿有人扑上去把一堆钱币拢在手里,别人就伸手敲他的脑袋,一伙人又笑又骂的声音,盖过了邮轮的轰鸣声。这就是那群平时玩弹子的人吧。向远处望去,船头的女人们撑着阳伞,像几棵歪歪斜斜的白树,小姑娘们则在树下追逐打闹,尖叫着抓住自己的裙摆。

我靠在铁栏杆上,眺望着她们身后明亮的大海。

早餐时见过的中年男人就在不远处,面朝船尾,慢慢吐出嘴里的烟。

“先生,给我抽一支,可以吗?”我问他。



(精彩继续)

 

 

本文首发于《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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